至少可以随便跟他要个增益状态，安全的开门打猎，收集完食物就可以回基地蹲着等时间到了。

　　顺便也能把这天上掉下来的主线录影给他看让他去吓个半死。

　　不至于像他现在这样做什么都拿不定主意。

　　玄渊忽然觉得自己很矛盾，嘴角同时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他早就应该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他其实早就习惯单独面对危险单独解决困难。

　　玄渊很习惯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

　　他不喜欢，当他发现了游戏的秘密却没有人可以分享的感觉；那种站在了所有玩家的顶端却再也没有人把他当‘正常人’看待的感觉。

　　因为他不再是玄渊了而是玄神。

　　他既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就和他参加天魔大赛之前的状况，是一模一样的。

　　回想起天魔，对玄渊来说是一种残酷的现实。

　　他想起他过去曾经孤单地行走在天魔那风华绝美的世界当中，跟随他脚踪的玩家却从没有人提起勇气过来搭讪他。

　　因此他独自欣赏风景领略物换星移，却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回忆。

　　也没有人愿意倾听他的悲伤。

　　这个状况重复出现，在他和夜清影相遇之前以及分别以后。

　　分别之后还一直地持续到了荒漠迷城里，直到他最后遇到了夜影。

　　夜影就像他身旁一个极度吵闹的影子，老是问些奇怪而且不是重点更没有半点建设性的问题。

　　夜影丝毫不造作，他总是毫无防备的表现出他的懦弱，以及他无知他胆小害怕的一面。

　　玄渊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夜影在他旁边，他经常无缘无故的需要多讲很多话也无缘无故地想要跟他讲很多话。

　　说起来……玄渊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夜影。

　　夜影并不像流火。

　　流火活泼开朗，既美丽又有自信，个性直接无畏无惧。

　　对于打天梯更是有自己的一套独特见解，攻击风格强势俐落，在所有女性玩家之中她的攻击技巧大概强的能上排行榜第一名了，同时她那亮眼的外貌，更让人光是看她打斗就无法移开目光。

　　玄渊想着，或许他是很怀念他和流火曾经短暂搭档的那段时光。

　　她和玄渊过去曾经试着一起双排比赛的伙伴都很不一样，相对于其他人总是对他抱有明显的敬重或倚靠的态度，他和流火之间却是凡打天梯必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吵架。

　　比方说──

　　‘流火，我当刺杀手吗’

　　‘不准你给我去主攻。’

　　‘为什么’

　　‘因为我要刺杀手。’

　　‘……你刚刚不是说要当游击’

　　‘我改变心意了不行吗’

　　‘理由’

　　‘囉嗦啊你没看到现场除了我只有你专精吗你到底想不想赢！’

　　‘刺杀手对我来说更方便战斗。’

　　‘那是你以为──我现在需要你一见面就干掉对方的主攻省得我劳心劳力。’

　　‘……这什么打法’

　　‘嘛，直接秒杀主攻轻松夺得基地阵型，哈哈哈你没听过吧’

　　‘……’

　　这类其实认真说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对话。

　　他原本以为他和流火可以继续搭档下去，也可以继续这样无止尽的吵架下去。

　　他觉得透过和流火吵架，他就更能明白流火在想什么。

　　可流火显然并不那么认为，他们就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们很快地就拆伙了。

　　而玄渊自始至终还是想不明白流火之所以离开他的真正理由，可玄渊也不打算留她，在那之后，流火也很快地就找到了新伙伴。

　　接着玄渊离开了两人当时一起加入的公会，又开始下一段无止尽的流浪。

　　那之后再遇到流火，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吵架了，流火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带着玄神小粉丝的心态拼命的骚扰他，可玄渊宁愿她不要这么无聊。

　　他希望流火最好一见面就把她心中各式各样离奇的战略丢出来和他吵，就像过去一样。

　　但那些终究是过去了。

　　夜影也不像夜清影。

　　玄渊和夜清影之间根本不需要语言，因为他冷夜清影就更冷。

　　他们只需要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就能明白彼此都是怀抱着众多难言之隐的人。

　　他们也全都表里不一，夜清影用强大的外表和能力包装自己他就用更强大的外表和能力包装自己。

　　他们既是敌人也是朋友。

　　他想他也非常怀念和夜清影搭档的那段时光。

　　他从没遇过像夜清影那样强大到将近不可思议的玩家，就连玄渊自己也是──他自认一辈子都无法超越夜清影的境界。

　　他和夜清影，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也同时是最不了解对方的人。

　　他们刚开始可以沟通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即将拆伙的时候了。

　　那时的他们，心中都因为各自没有言明的理由而无端烦闷每天都一起喝得很醉，而在‘醉酒’状态的影响下，很多话他们都没有好好说清楚也没有办法听清楚。

　　他们只好透过彼此最熟悉的方法──用他们手上的刀剑沟通，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互相把对方杀成白光好几次。

　　然后坐在重生点继续喝继续打死掉喝继续打。

　　后来不知道是谁先提议要逛完整片天魔大陆结束最后一回合，他们就立刻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钱，并在整个背包都塞满酒和垃圾食物，孑然一身的就出发了。

　　他们在天魔浩大旅途的终点结束在回忆之丘──一个被天魔玩家票选为最美最浪漫的天族约会胜地。

　　说真的，玄渊跟夜清影从来就不知道天魔里居然还有这种票选，他们当然没有特别选过地点，只是刚好当时两人背包里的食物都吃完了。

　　……现在想想这可不是什么浪漫的理由，论坛上那些粉丝倒是挺会发挥的。

　　‘就在这里下线吧。’夜清影说，那时他们还碰上了回忆之丘的天族长老希瑟洛斯，希瑟洛斯看见夜清影的时候很开心，还给了他封号──夜清影的手臂上于是多出了一行刺青，优美的苍天文字写了‘赛罗维斯’，意思是：苍天的朋友。

　　──去你的赛罗维斯……他可是把天魔大赛奖金统统夺走的伏克勒斯（苍天文：无耻之徒）啊！希瑟洛斯你确定真的没有看错人吗

　　‘嗯。’玄渊说，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两人对这游戏真是一点都没有眷恋──即使他们都是从封测开始就这样毫不间断的玩了五年了的老玩家，他们却一点都没有割舍什么时那离情依依的表现。

　　玄渊非常讨厌他的双色翅膀，而夜清影也满讨厌他的双色翅膀，因为他比较喜欢玄渊那种覆蓋满羽毛的款式。

　　‘反正旅途还没有完全结束。’

　　玄渊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之间这样就可以了，等到荒漠迷城改版他们就会在游戏里遇见并继续他们未竟的旅途。

　　‘掰啦肮脏龌龊的鸟人。’他记忆中的夜清影忽然举起刀，毫无预警的砍向他。

　　‘滚吧伏克勒斯。’他反应也很快，单剑出鞘锵的一声就挡了下来。

　　兵刃相接，两人相视一笑，接着不约而同的登出了。

　　玄渊靠着墙坐了下来，把脸埋进双手之中。

　　他的周遭是寂静的鲜血宫殿的走廊，而在这样的死寂当中，他单独一人，他的心中无预警地涌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他开始无限怀念起那个无耻之徒。

　　其实经过了这么久他早就放下了和夜清影之间那没有完成的约定。

　　他心里明白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想接受。

　　他清楚知道夜清影是什么样的人，他明白他不会真的无耻到忘记他，玄渊会叫他无耻之徒只是出于当初种族之间敌对的习惯。

　　所以他放下了。

　　可是他他……

　　他的心中有个很深的遗憾。

　　那遗憾彷若鸿沟，轻轻的隔开了他的过去和未来。

　　而他在这道鸿沟之间，坠落不断的坠落。

　　──他没有好好地向他道别。

　　他放下了可是他永远都会遗憾他没有好好地跟伏克勒斯道别。

　　如果当时他说的不是‘滚吧无耻之徒’

　　而是‘再见清影。’

　　他会不会比较不难过如果他当时就已经知道未来他们不会再相遇了。

　　会吗

　　“真的是个无耻之徒……”玄渊淡淡的笑了，喃喃的自言自语起来：“连这种机会也不留给我这无耻的境界恐怕也高到没有人能够超越了……到底是消失到哪去了”

　　至于夜影呢。

　　他很弱也很怕扯后腿他总是一脸没有自信的不想拖累别人。

　　玄渊也从没有跟这么弱的人搭档过。

　　所以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夜影还硬要他当自己的伙伴。

　　也许是因为夜影在腐朽森林时自作主张地替他挡了一颗电球；也许是夜影在天梯赛中崩溃大哭之后，还是选择留下来；也或许是，夜影在迷宫里就算要丢下伙伴，也会先把伙伴放在战火波及不到的地方。

　　也或许，他和夜影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是朋友就走。’

　　‘好，我跟你去。’

　　他回想起他听见夜影这样回答他的时候，他的心里温温的流过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那让他有一瞬之间觉得鼻酸。

　　就好像放下了长期以来背负着的什么。

　　那种‘什么’一直一直都背在他的身上，简直重的超乎他的想像。

　　可是每当他看着夜影，他觉得如果他愿意的话，夜影一定会义不容辞地替他扛下，玄渊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层把握。

　　直到这一刻玄渊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脆弱。

　　他站了起来，忽然之间他好想见到自己的伙伴。

　　说什么不紧张不会害怕之类的，大概都是骗人的吧。他嘴角蓦然勾起一个心疼的微笑。

　　他心疼自己。

　　也许，他自始至终真的都没有办法一个人闯迷宫。

　　玄渊起身出发，准备在下一次睡眠作用发作前，尽快找到回基地的路。

　　同时，还在基地里大哭特哭的夜影，就像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的停止了。

　　他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呼吸也依旧维持着令人难过的抽咽频率，可他的眼泪却毫无预警的止住了。

　　夜影有点艰难的吞咽了几口，刚结束疯狂大哭的状态让他一时之间恢复不来，他用力地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眨掉了眼眶中的泪水，他毫无意识地从包裹中掏出玄渊给他的备用长枪。

　　夜影看起来有点淡漠的深呼吸了几口脸上不可思议的挂着相当沉静的表情，就好像激烈的暴雨过后，终于云破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