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刚被“月下飞狼”杜一秋半拉半拽半推半就地入了天穹教,也算是攀上了高枝,想着干一件惊点天动点地的事,让教主他老人家另眼相看看吧,结果却是赔了爱女又折兵,把小棒槌给气得没着没落地,刚一开始坚决不同意这件婚事,可是爱女芸儿却是要死要活的……最终末了,粗大腿扭不过萌萌哒小胳膊,没招没治下,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可是一向精明的他,心底下一直打着小鼓,那就是棒槌洞与飞鹰镖各属正邪下的联姻,能经得起推敲吗?
“他俩若结得此婚——”嗔明大师面对胡四海,肃然说道:“正派里便自然而然地视你为同流合污,自然而然地,也必将你等连同整个家庭视为另类而加以排挤,试想,你飞鹰镖局的营生还能进行得下去吗?”
嗔明大师如是说下,盛怒之极的“四海飞鹰”竟一时语塞,张大的嘴跟蛤蟆告天似地!
不错,出门在外靠朋友,出镖之路不光是你靠武功趟出来的,更重要靠得是朋友相济相让,这些名门正教哪条道上封死,你这镖车还能挪动了半个车轮吗?
更别说镖行天下了,任你功夫再高也没用,此时的关系人脉才是决定你事业的因素。
“这还是往小处里说,再往大处里走,若得以后正邪再燃战火,你说你们家是帮正派呢,还是帮魔教,无论你帮哪一边,也必是另一边的死敌!”
“我……俩边都不帮,保持中立!”胡四海沉默半晌,这样答道:“大不了我的镖局生意不做了,为了孩子!”
“两下里都不相帮?——如此这样,那反而却更糟了!”嗔明大师顿了一下,说道:“那你可就是正邪两边共同的敌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前的恩恩怨怨,你能说断就断说了就了的吗?”
这一句反问,竟将纵横四海大半辈子的飞鹰,问得低下了头,无言应对,脑子里嗡嗡回响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句话八个字!
“小棒槌施主——”嗔明大师又转头看向小棒槌,小棒槌躹身揖礼。
“众生皆平等!”嗔明大师说道:“无论你是棒槌洞主也好,魔教人士也罢,两家联姻后,你也必然会面对同样的问题!”
“如此恶性循环,天稍长日渐久——”嗔明大师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江湖之中有关你们的猜疑必起,有道是祸起猜疑,到时不定会因为你们之事而重燃战火,正邪之间又一场激烈撕杀而起,那时可真是生灵涂炭冤孽深重啊……”
嗔明大师又沉重地看了一眼胡四海与小棒槌,重重说道:“这实不是我等慈悲之人所愿所见!正邪之间恶斗数十年,没得善终!我佛慈悲,既然不能相融,只要能够相安无事,鸡犬不相闻正邪不相交,便也是上上之策最最好结果了!”
“可是——阿弥陀佛!”
嗔明大师又打了一佛号,一字一字清清吐来:“你们若这等下去,极有可能引起连锁蝶变,后果不堪设想!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水火本来不融,何况不共戴天的正邪之间?为了你等小家天下大家,今日之婚——”
“万万不可结得!”嗔明大师鼓荡内力之下,送出字字如玑的这么一句话,震耳聩聋,震荡心灵,连桌上的碗儿筷儿勺儿都要蹦跳起来!
话语过后,余音袅袅,绕梁震壁,将这满堂甚至满院的喜气冲荡全无。
胡四海与小棒槌俩人互相看看,皆脸色铁青眦目欲裂,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个还喜盈盈轻飘飘的,现下里却怒冲冲沉甸甸地。
“婚,万万不可结得!”字字如山,压在他们头顶直至心头。
“不错,听得大师一席金玉良言,这婚看来还真不能结得!”一人也突然发言,打破了这一片沉寂。
众人看来,也是当中贵宾席里的一位,熟人熟脸,正是华山派掌门谷一粟!
但听得谷掌门继续说道:“今日里话赶话凑一块儿,这事已有前鉴,昔日里,我华山叶师兄——”说着,他指了一下身边的青衫老者,又接着说下去:“当年叶师兄与那魔教里号称‘摩羯’的魔女,曾有过一段情愫,结果却是悲剧收场……前车之鉴,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叶师兄,你说呢?”
身旁的青衫老者,一头灰黑,不吭一声。
“所以,撤去宴席大伙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才是当下里的美善之举,才是真正的喜事一桩了!”谷掌门说道:“否则,这不但不是一件喜事,而是一件祸事——极大的祸事!”
从来都说结婚是喜事,可当下里反倒成祸事了,而且是极大的祸事,世界真是奇妙!
随着谷掌门所说,坐在嗔明大师旁的摇光子,亦点头不已。
胡四海与小棒槌又相互看看,眼神里闪烁不定,眼下之势,势同鸡肋。
进则遇阻,有少林华山名门大派里的人大代表前来挡路;退则无脸,堂堂一个是誉满天下的飞鹰镖局,一个是三十六奇洞异府里的名誉老大又刚抱上魔教大腿的棒槌洞洞主小棒槌,真真则是骑虎难下!
“我们前来——”摇光子指了一下嗔明大师,点头说道:“其实是奉掌门之命而来的!”
这句话的本质意思,在座的谁都能听得出来——“我们所说的话就是表达和传达掌门的意思!”
少林武当还有华山,这三座大山压下来,别说是一个飞鹰一个棒槌,就连整个魔教也得掂量掂量。
飞鹰再飞棒槌再棒,也杠不住这三座大山!
“四海飞鹰”胡四海与“空心小棒槌”蒲垒又相互看看,眼神不再凌厉,里面怯意已现!
退一步海阔天空,当下形势里,只能如此这般了,该不要脸就别要脸了,要脸也是一件十分累赘的事,有时是要要命的!
于是,愁容倦起的胡镖主软软地跨前一步,张嘴欲说出散场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