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引封行色匆匆地赶回封王府，见府里到处张灯结彩，薄唇牵出一抹笑意。他回头问管家，“这是王妃让布置的吗？”管家一愣说，“不是的，王妃身体不好，还不能理事，这是奴才自己安排的。”

　　“还不能理事？”唐引封眉头皱了起来。那天，当他一剑结果了安澜，看到慕问珺倒在血泊中时的那种心悸与恐惧的感觉，又浮上心头。慕问珺自伤后已经一个多月，起初是卧床不起，后来虽然好一些了，但也没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不要说管理封王府中事务，就是平时对他，神情也是淡淡的。

　　“不要跟着我了。”唐引封冷冷地向身后众人交待了一句，破例在府内运上轻功，向慕问珺的小院直直掠去。

　　慕问珺的院落静悄悄的，快入冬了，芙蓉和绿竹却都在院门口站着。唐引封奇道：“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芙蓉低头道：“王妃嫌我们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絮烦，让我们在外面伺候。”

　　唐引封心中不郁，慕问珺这段时间，脾气确实有点怪，喜怒形于色，现在还开始刁难下人。这要是入了宫，可怎么应付那些勾心斗角的局面？

　　唐引封心里想着，脚下不停，径直走进院子，推开房门，再挑起卧室的帷幕——房间里没有人！

　　“问珺，问珺？你在哪儿？”唐引封扬声问。回应他的，仍然是一室寂静。唐引封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抵心头，“问珺！问珺！”他大声喊着，迈开双腿，转眼间已经在不大的院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人。

　　芙蓉和绿竹这时候早已跟进了院子，发现慕问珺不见了，都吓得一身冷汗，也跟着四处寻找。忽然，绿竹在小书房里惊叫一声，“王爷，这里有一封信！”

　　唐引封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书房，展开信来，慕问珺娟秀的字迹浮现在眼前：恭贺王爷得偿所愿，君临天下！我走了，去寻找我的命定之人。问珺。

　　唐引封的心像被千斤坠拉着似的往下沉，眼眸中酝酿着风暴。

　　“把芙蓉、绿竹这两个贱婢抓起来，把今天院子里当值的侍卫都抓起来！查不出王妃的下落，全部处死！”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忙乱与惊呼声。

　　唐引封手里攥着慕问珺的信，攥得太紧，手都在抖。他怕污损了信件，回身把信放在了书案上。

　　一直跪在他脚下的芙蓉悄悄抬了抬头，一眼看到书案上的信，忽然轻声说：“王爷，信封里还有信！”

　　唐引封低头一看，果然，信封里还有几页纸角露出来。发现自己刚才心太急了，竟然没有看到。

　　唐引封又抽出剩下的几张信纸。两相比较，显然，这是一封已经断断续续写了一段时间的信，墨色、字迹均不相同，隐隐还有干涸的泪痕。

　　“王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安澜跟我说，我的命定之人，在东方。我要去找他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你就是他。因为你跟方曜寒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请的声音、表情和姿态也一模一样。所以，我总是跟你谈起他，谈起我的梦境。我想，你也许还没有觉醒过去的记忆。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越来越发觉，你不是他”

　　“安澜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你心怀天下，我不过是锦上添花。同样的，如果是曜寒，他一定会与我携手共临天下，如果没有我，天下于他是没有意义的。”

　　“还有楚七，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楚七是在利用多米丽，可是你没有阻止。难怪多米丽会痛恨楚七，痛恨天下男人。多米丽的恨，我感同身受。”

　　“还有安澜，他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但是在他劫持我的时候，是杀他，还是救我？你选择了前者。你不可能不知道，你那一剑，可能也会同时要了我的命。如果是曜寒，他一定不会拿我的生命冒险。”

　　“当然，这一切都不能怪王爷，因为你不是他。我用他的标准来衡量你，现在想想，多么可笑。”

　　“要不要去东方，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我怕去东方也找不到方曜寒。而在你身边，至少我还可以天天看到我熟悉的音容笑貌……但是，我越来越知道，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你就要实现你毕生的夙愿，而我留下来，只能从此关在更加狭小的一方天地里，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而且于你有害无益。”

　　“所以，我走了，这是我计划了很久的事情，不要迁怒任何人……”

　　唐引封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问珺，问珺！

　　他想替自己辩解，想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他惊恐地发现，慕问珺说的一切，都直接戳中了他的内心，把他一直不愿承认的那些事情，都摆在了他面前。

　　他想到自己从认识慕问珺那天起，就存了试探、存了好奇、也存了利用的心。

　　后来，虽然渐渐地喜欢上她，可以共患难，共死生，但很多时候也是因为慕问珺的聪明才智，可以辅佐他对付唐昭庆、对付太后、对付安澜、对付很多人。

　　他杀死安澜的时候，想到了问珺的安危，但想的更多的是，绝对不能放虎归山！

　　他早就梦见过问珺所说的那些场景，但是他一直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不确定自己就是方曜寒，但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体会到那种生生世世、相爱相随的感情呢？

　　慕问珺在他眼里，是朋友、是伙伴、是军师、是亲人……那么，是不是唯一的爱人？

　　还是说，从心底里，他就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人世间会有如此美好的爱情？

　　唐引封不敢再想下去。他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挥了挥手，向着面前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下人们说，“都下去吧。”

　　一群人死里逃生，都极安静而迅速地退了下去。唐引封关上房门，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屋子，想心事。

　　这里曾经是让他非常愿意来，也非常愿意呆的地方，总是有温和的笑语，有开心的话题，有好吃的饭菜……而现在看去，只有一室凄清。没有了那个人，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天黑了，屋子里也是黑的，唐引封的心里也是黑的。他冥思苦想，一直到第二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