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半室微明。兰月坐在小小的堂屋里出神，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忽然，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兰朋连忙收摄心神，说了声：“门没锁，进来吧。”

　　一个黑衣人从门外闪了进来，进屋后看到兰月，欣喜地叫了一声：“兰祭司！”接着脱去了穿在外面的长袍和面巾。原来，来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如月，你来得正好。”兰月面露微笑，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两个厚厚的帐本递给她。

　　“这里是药铺和绣坊的往来账目。药铺虽然前一段已经烧了，但是我们还有许多名贵的药材收在别的地方，另外还有些别人欠我们的款项，都在这里了。”

　　那个叫如月的年轻女子接过账目，一脸凄惶的表情。

　　兰月没去管如月的态度，继续说：“你把账目理清后，立即把所有资产全部出售，收上来的钱，就作为你们几个的养老钱。”

　　“你们拿着这笔钱，留在东方国也好，回月兰国也好，还是愿意走得远一些去金欧国或者西域国，都可以。自己好好生活去吧。只是，必须把这几年跟着我的日子，永远烂在肚子里！”

　　如月已经要哭了，她嚅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兰月继续说：“最迟就是明天，我要和慕问珺一起作一次盛大的法事。这一次，你们不用为我护法了。不过，我这里有一封信，等法事结束后，你去把它交给月兰国的文泰来。”

　　如月这一次没有接书信，她颤声说：“原来月七说的都是真的！兰祭司，你不能这么做！”

　　兰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如月，记住你的身份！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如月的泪再也止不住，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她呜咽地说：“如月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月就是太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所以绝对不能看着兰祭司你去送死！”

　　“这些年，多少苦多少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我们终于有办法对付那个巫师了，兰祭司你为什么反倒要放弃自己？”

　　“兰祭司，你忘记当年的如兰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记了如兰临时前最大的愿意了吗？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为您去牺牲生命，就是希望您能好好地活下去，有朝一日重回月兰神殿啊！”

　　兰月一直清冷的面容终于松动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如兰，她怎么会忘记如兰，当年为了迷惑巫师，如兰选择了替她去死。可是，如兰的希望，包括今天她的牺牲，不都是为了打败巫师嘛。

　　兰月伸出手，轻轻替如月擦去脸上的泪水，可马上又有大滴大熵的眼泪涌出，兰月的帕子都湿透了，也擦不干。

　　兰月轻声说：“如月，你和如兰虽然是我贴身的侍女，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们当成是自己的姐妹一样，没有什么是不能跟你们说的。”

　　“你可知道，这几年来，无数个痛苦的夜晚，我都被自己出卖了月兰国致高无上的秘密、亵渎了月兰大神、害得无数月兰同胞陷入苦海折磨得痛不欲生。支持我活下来的就是复仇啊！”

　　“现在，我们谋划了那么久，又幸得神助，终于有了机会，有了眉目，我怎么能不放手一搏？这是我作为月兰国祭司最神圣的使命！在这一使命面前，我自己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月祭司，你不是已经学会了月兰国最终极的法术吗？你不是已经可以同巫师再战了吗？”

　　“你说得不错。可是，如果不使用我的方法，那么这一战的把握只有80。而用我的方法献祭，这一战的胜数就是百分之百。我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可是，你也可以让慕问珺来做这件事啊，她……”如月急急地说，可没说一半儿，就被兰月给打断了。

　　“她不行！”兰月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行？”如月也急了，“她也会咱们月兰国的法术，你不是也夸她冰雪聪明？而且，她之前的命也是你救过的，她拿来还给你有什么不对？”

　　兰月望着眼前这个急于维护自己的忠仆，眼圈儿又红了，“别的不说，就是看着她和封王爷的感情，我也不会让她牺牲。她和封王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们还有无比美好的未来。”

　　“可是我？即使我活下去，也只能在月兰国高大而寂寞的神殿里孤老一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如其这样，还不如早点解脱。”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如月扑上去拉住兰月的手，涕泪滂沱。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小姐一丝尘缘未了，她也不至于轻易被巫师所骗，可是，这也不能成为小姐放弃自己的理由啊！

　　如月心急如焚，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一向朴实，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更有力的理由来劝阻兰月，只是坚持地一遍遍重复：“小姐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兰月不再理她，自己走到窗前的一张短榻前，默然打坐。然后，当她还来不及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就听得身边大门再次响了一声，一个声音坚定地说：“她说的对，你不能这样！”

　　兰月一惊，睁开眼，竟然是唐引封、楚七、文泰来三个人站在门外。慕问珺则早已冲进了屋子，盯着兰月，一脸焦灼的表情。见她眨开眼睛，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兰月站了起来，怀疑地看着如月。如月吃惊之余，已经一眼看到了文泰来，连忙奔过去说，“文侍读，你快劝劝兰祭司，不要让她做糊涂事啊！”

　　文泰来此刻眼中也饱含着泪水，显然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他看着兰月决然的表情，不只从何说起。

　　慕问珺见兰月睁开了眼，走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也许我们这一次，也斗不过巫师。但是我们还可以期待下一次，再下一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选择拿生命去换取成功，不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