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庄神女宝相庄严，笑起来倒如春风拂暖。她应答：“我是素庄。”
她在空中现形，缓缓降下。脚履地时，地面瞬时白莲花开。
我盯着那些白莲花，想起在现代这种植物多出来的另一层意思，不免有些感觉啼笑皆非。
素庄神女并不知道我所想，以她地位之高贵，也大抵不必理睬这些凡人的亚文化。她看了一眼被我制住的伊伊。
伊伊脖子被我环紧，背对素庄。知道靠山来了，顿时眼泪汪汪。但忌惮着还抵在她喉咙处的剪尖，僵着脖子不敢回头，只带着哭腔道：“姐姐。”
素庄神女叹一口气，声调低回，宛转曲折，惊心动魄。她对着抱歉地笑一笑：“冥后，舍妹无礼，请饶恕她吧。”
以她的名望，大抵从九重天到冥府没有不给面子的。
可我不过是个不能入神仙们法眼的凡人。她的亲切是纡尊降贵的亲切。她的歉意是赏光式的歉意。
我耸耸肩拒绝：“神女，我计较的不是令妹的态度。我只想出去。”
素庄神女蹙起秀丽的眉，面上笼上一层轻纱般的薄愁：“冥后，恕我直言，您的命格……”
我笑笑打断她：“神女。”
她望着我，我望着她。我们目光交汇，彼此都有探究与更深层的保留。
我想了想，郑重地说：“我知道我天生灾命。我出去后，如果被人利用，恐怕影响会很坏。”我自嘲地笑一笑：“我分得明白轻重。要是真有某一天，我也不会任人宰割；或者我自己愿意避世独居远离风波……可这和被人不明不白关起来，关到老死是有区别的。”
素庄的表情，我看不懂，或许带上了一点动容，但她的话是拒绝的：“可是放你出去，你没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很想笑。
我盯着她。
我再次看了看她脚下的白莲花。
素庄对我的动作不解，但依然保持了那无懈可击的优雅问：“怎么了，冥后？”
她与我距离很近。我能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面容，再在脑海里对照自己。传言不虚。我们确实有点相似。
我问了一个很久之前就想了解的问题：“神女，我们长得像，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素庄神女轻启双唇正要搭话，伊伊已经叫起来：“怎么可能！你妄想！”那样愤激，若不是她被我辖制着，想必已经跳起扑过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我胳膊微微一紧，剪尖所在处的皮肤微微下陷，没有刺破，但已足以令她面色如土地闭嘴。
素庄神女摇头道：“没有。只是巧合。”
我点点头：“太好了。”
确定了和这朵白莲花没关系，我心里堵着的石头至少搬去了一个。
伊伊的眼睛往上翻，落在我脸上的目光是不可思议，满眼都是“这个凡人好不识抬举之类”的愤愤不平。
素庄神女的面色却不变。涵养极佳。
我抬起头，认认真真直视她的目光：“神女，别忘了，我的身份是冥后。我就算只身在外四处蹦跳，冥府便是出于自己的脸面，也会保障我的平安……可你坚持不懈地要把我关起来，并且宣称这才是安全。我觉得，这很可笑。”
我不知道素庄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是不是有私心。更不想知道她是怎样与沈南城达成的协议——只要往这方面一动念头我就会心里堵得慌。
只好不想。
伊伊喘了一声。大抵是听不下去我的指控想要反驳，却又暂时找不到论点论据，最终只能变成一口郁愤之气情感复杂地喷出来。
我们脸对脸，距离不过数寸。我垂下目光看她：“你说呢，伊伊？”
对上面前这个白莲花女神，我确实没什么胜算，连以前可以依仗的冥君的感情也好像突然不可靠了。
所以，我手上唯一的筹码，只有这个莽撞上门的伊伊。
而伊伊此刻的眼睛里冒着恼羞成怒的火焰。
我不搭理她，只抬头钉死素庄神女的目光:”放我出去。”
素庄神女面色似有犹豫。我紧一紧五指，将手中的小银剪捏得更牢，紧张等待她的决定。
良久，她那优美的嘴唇开合了，说出的话却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放了伊伊。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弟弟的下落。”
我心神巨震，手中的剪子几乎滑手而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机械地问:”什么？”
我的失态令素庄神女更加胸有成竹:”你弟弟……叫……南玉吧？我知道他的下落。并且，”她的唇角优雅地扬起，如沐春风的微笑再度在脸上漾开，”你只要留在这里，我便保证他的平安。”
伊伊动了动。她瞪大的眼睛里带上了某种不解。但求索已久的消息如惊雷滚过，我心神茫然，并没有往深里想。
素庄神女道:”你相信我。”
我环住伊伊脖子的手无意识开合几下，最后说:”我要见他。”
素庄神女道:”好。他现在不在这里。我近期就会带他来。你先放了伊伊吧。”
我苦笑一声，松开手，说:”神女。我期望您的诚实配得上您的高尚地位。”
伊伊得了空，飞快钻出去。本以为我俩的积怨，她自由后不上来与我撕个三百回合才怪。她却像失去了所有兴趣，心事重重地站到素庄身边去。
两人在空气中慢慢消失。
我又变回一个人的状态。不知是否心里有了期待，我好吃好睡，等着与南玉的见面。
不过这状态尚未得到持续，第二日，伊伊竟再次钻回空间里，但谨慎地现在界限旁边，离我足够安全距离。
我心头诧异，瞪了她很久，并且想起一个凡间的笑话:”你是来打猎的？”
伊伊迷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