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冥君亲临。

　　场上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九重天那边是齐刷刷绷紧了身体。素庄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神宛然似含着千言万语。

　　不过沈南城既不在意如临大敌的九重天，也没有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素庄。他走到我吗面前，低头打量我。

　　我也抬头，盯着他不放。这几天我上天下地给折腾了够呛，不想照镜子，可想来也知道样子不会好看。可看他的样子，和我们分开时候全无差别，仍是崖岸高峻，形容光华，论起风度气势，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份。

　　可见过得不错。

　　我心头滋味莫辨，酸得要命。想来盯着他的目光也不太好看。

　　他迎着我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说：“走吧。”

　　我本来想硬邦邦回顶一句“去哪”，但转念现在到底不是赌气的时候，也没拒绝，只别过眼神。

　　漓玄自然要跳出来阻止，形式上还是像模像样地见了一礼：“冥君。”

　　先礼后兵。九重天天兵天将表面上虽没有动作，但连我都能感受到那无形战意已经升到最高。

　　沈南城转眼慢慢扫过他们，开口了。语气极沉：“九重天绑走冥后一事，冥府不会就此罢休。”

　　漓玄似是早知如此，别一别脖子，挑衅地扬扬下巴，冷笑一声。

　　“冥君。”在一旁被忽视了很久的素庄神女开口了。与漓玄说这两个字时的格外警惕不同，她的语气很自然，很稔熟，很不见外。

　　沈南城点点头：“素庄。”

　　我听着两人彼此称呼，感觉自己心里又酸了一道，皱得快成橘子皮了。我恼火地暗地里啐自己一声，等着两人叙旧完。

　　素庄神女面色歉然，低声道：“是我没用……护不住冥后。”她扬起脸，笑容很欣慰的样子，“还好你及时赶到。”

　　我环起胳膊，装作不经意地两手搓搓小臂，实则是在默默地数自己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沈南城的目光掠过我，大抵是看穿了我的小动作，面上表情似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素庄神女：“素庄。我原不知道，你在我冥府的人手里面，也笼络了人。还能自作主张截走了我冥府之后。”

　　我摩擦手臂的动作停住了。顿一顿，消化完沈南城这句话，抬头去看他的脸。

　　我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说完上面那段话之后，就在看着我。他这是在对我解释？解释挖个陷阱把我关起来都是素庄自作主张？解释他和素庄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交易，没有什么猫腻？

　　素庄神女的脸白了。她现在是强抑委屈到柔弱，但仍强撑坚强的样子，低声分辨：“我是看你全力镇压混沌深渊，怕你因冥后的事分心。事发突然，着急之下才委屈冥后暂居这里，本想等混沌之乱停了就将冥后送回冥府的……”

　　她眼里起了一点破碎的水光，盈盈地望着沈南城：“都是我考虑不周，你责备我，责备得对。”

　　以退为进，教科书式的白莲花标准教程啊。我虽然不屑，但也忍不住在心里竖了一回大拇指。

　　沈南城语气越发地淡了：“便是混沌深渊全都闹起来，我也不至于护不住我的人。”

　　这句话说得很有气势，很威风！我转头又在心里为沈南城点了个赞。

　　沈南城继续说下去，目光覆上一层冰凌：“素庄，也许是我太顾念旧日交情，让你误以为可以插手我的事情。从今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我的事与你无关。”

　　说完，他不再看素庄神女的反应，径直走到我身边，抬手扶我的下巴，把我因震惊而久久张着的嘴阖上，皱眉道：“要走了。还发什么呆？”

　　我扫了一眼站在一旁近乎摇摇欲坠的素庄神女，抬手摸摸自己下巴。他手指的温度还留在那里。总之，峰回路转，心情之复杂暂时理不清楚，但能确定的就是，我可以不用搅在这一团天、地、神大混乱里面了。

　　现在想来，我待了几千年的冥府，真是个安全到让我想哭的地方。

　　我点头，正想跟他走，忽而转念想起自己的天生灾命，又犹豫地站住脚，嗫嚅道：“可我的命格……”

　　沈南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我你就无碍。你什么时候做事变得这么不痛快？”

　　不痛快……要说痛快的话，我见到你时就该扑上去打你了。

　　我腹诽着，面上仍很识相，低眉顺眼地道：“我错了。”

　　沈南城似乎想说话，又忍住了。我知道他想说的是那句，从前我在他那儿不止听过一次：“你每次只有认错最快。”

　　被晾在一边很久的漓玄终于忍不住出来找回场子：“冥君。您的实力，我们九重天无不敬重。不过以今日的形势，您这样便要把人带走，也未免太轻视我们九重天了吧？”

　　我这才发现，在我们对话的时候，那些天兵天将们似乎已经站成了一个标准的阵势。

　　沈南城面色淡漠，并不与漓玄作口舌之争。他只是抬了一抬手。

　　漓玄退后两步，绷紧了身体。天兵天将们齐齐做起防备的姿势，如临大敌。

　　天地之间转瞬由明变暗，浓云翻滚，我感到脚下在微微震动。我有点心虚地往沈南城那边挪了两步。沈南城看我一眼，直接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

　　一靠着他，安全感便油然而生。然后我发现在我和他周边围绕的气流渐渐改变，影影绰绰间，黑色甲胄的冥府卫士渐渐显形。他们面容肃穆，气息冰冷如刀，剑锋上流动的是黑夜的暗光。

　　我在冥府时，承平日久，竟从未见过冥府真正的武装力量。今天头次见到，饶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对我不利，依然被这沉肃凌厉的气势激得毛孔偾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