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病了，情况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挨过去。”
她说完熟练的吐了一个烟圈，那种带有风尘味的落寞，让人不由得心疼。
但做我们这一行，最不需要的就是心疼。每个人都是独立成一只战队，一个人要打拼出一个世界，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没有钱，但人还是有一个。”
徐梦娜苦笑了一声：“干嘛？你要帮他吗？他已经不行了，他早就萎缩了，要是你看了，肯定得吓死。”
这话，在她口中竟然可以当做玩笑说出来，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说清楚其中的苦味。能够自嘲，说明心里已经释然。
快要下班的最后十分钟，张木寒突然出现了。
他一身朋克装，带着牛皮毡帽，脚上那双不合时宜的高帮靴子，看样子他是以为自己还在美国西部吧？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进入这样的场合，倒是没有什么羞涩，只是眼神落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小姐身上时，脸上却有了几分不悦。
姐正准备离开的，见到屋子里来了个小鲜肉，主动就贴了上去。
“帅哥，来这里玩呀，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下班了，要不姐姐带你出去玩？准保让你开心。”能够出台的小姐，最起码就是得放得开。
姐当时估计也是喝多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徐梦娜使眼色，她自作聪明的想要揽下这个客人，毕竟不需要喝酒，直接去酒店，还能够赚到一个出台的钱，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只是，她挣钱的心焦急了几分。
不是所有来夜总会的男人都是嫖客，比如张东海，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喝杯酒，找个安静的地方，回忆一段往事罢了。
她不认识张木寒，这跟她没有关系。
张木寒一脸嫌弃的推开姐挂在他胳膊上手，蹙着眉头，很是不高兴。
“你谁啊？这年纪都快当我妈了，你要拉我去酒店，你就不怕别人告你吗？赶紧去洗手间照照镜子，你脸上的褶子都快掉一地了。”
说及挖苦人的功夫，张木寒这一招还真是厉害。姐在夜总会里仗着徐梦娜的照顾，平时还是非常嚣横跋扈的，至少在那些新人眼里，姐不亚于第二个徐梦娜。
我看向徐梦娜的时候，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被人这样奚落，谁心里都不好受，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姐的身份，总不能图一时口快，就跟张木寒吵起来吧。
徐梦娜到底是明白人，她跟赵得胜好过几年，自然是认识张木寒的。
“木寒，你怎么来呢？”徐梦娜上前一步想要跟张木寒打招呼，就像张木寒对待姜凤兰一样，他对眼前这个女人，自然也没有好感。
他身上自然的带着一副怀痞的气质，斜睨着眼大量这徐梦娜：“你不就是那个……”
他一下子有点没想起来，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因为赵得胜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他不屑于记得这些人的名字。
“你不当小姐啦？真是没想到啊，你现在竟然给我爸的夜总会干事儿，当妈咪是吧？妈咪要不要出台呀？出台费会不会比小姐高点？”
他取笑徐梦娜并没有心慈手软。
“不过这几年每见，你可真是老了。我爸又找了个姘头，你就不恨他？还给他干这破事。”
他那语气，让人怎么都分不清他的立场，我和徐梦娜应该都知道，他和赵得胜不和，他那么的讨厌小姐，说这话自然是针对他爸的。
但是姐就不同了，她也不傻，见徐梦娜被人蔷成这样还能不还嘴，自然明白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可是老板家的少爷。
这夏家大少爷亲自过来巡查，还真是一件稀奇的事儿。
徐梦娜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不都是为了生活嘛，再说了，我是个没本事的人，能在这里混口饭吃，也就知足了。”
她将自己给圆了过去，张木寒在屋子里打量着，最后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柳湘莲，我们可是又见面了，怎么？见到我一点都不高兴吗？”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别着头懒得看他。他双手插在腰间，似乎有些烦躁。
“既然你现在是这里的妈咪，那就把小姐们都召集起来吧，这个地方我爸现在交给我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板。”
这话，无异于一颗炸弹在夜总会炸开了。
我当时真的没有明白，赵得胜为何要让自己的儿子插手夜总会的事情。张木寒不是一直对小姐嗤之以鼻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最应该不高兴的人，该是徐梦娜吧。赵得胜在的时候，可是将夜总会的管理大权都交给她了，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安排这里所有的事情。
可是这个张木寒，分明就是不买她的账。而且，他的性格那么乖张，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哪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经商的人。
徐梦娜楞了一下，这事儿毕竟赵得胜没有提前告诉她，她笑了笑，决定并不想立即就服从张木寒。
“木寒，时间都这么晚了，好多小姐都已经提前下班回去了，还有一些人都已经出台了。要不明天吧，明天我让她们都提前一个小时过来怎么样？”
她虽然是一副商量的口吻，但是却是在给自己拖延一点时间。来一个如臭未干的大少爷，那这里岂不是要乱套？
张木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第一天来夜总会巡视，就遇到妈咪不配合，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这把火，立刻就要烧起来了。
“我这是在跟你商量吗？徐梦娜，你他妈也不动动脑子，我现在才是森海豪庭的老板，你是我把请来的妈咪，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立即滚蛋？”
徐梦娜当然不愿意滚蛋，林楠住院，她需要大笔的钱来支付这笔医药费。都说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徐梦娜妥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行，那我现在就打电话通知她们回来，您先去办公室歇一会儿，我啥需要您叫我。”
徐梦娜说着，只能无声的转身去忙碌。
我对这个张木寒没多大的兴趣，可是，他似乎对我兴趣不小。
“喂，柳湘莲，你不高兴吗？我可是因为你才来这里的。”他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盯着我，一脸认真的说道。
说实话，我很意外。
他不会和他老爹一个德行吧？不过对他这样的幼稚鬼说出的话，我真的是嗤之以鼻。
但是很快，我脑子里一个邪恶的念头闪过，既然张木寒和韩娜、赵得胜都有关系，我是不是也可以利用他呢？
把他当成一枚棋子，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做棋子，也是他的荣幸。
“因为我？你干妈让你过来监督我？还是你自己想过来看我笑话？”我抱臂胸前，冷冷的看着他，很是不屑的说道。
张木寒并没有听从徐梦娜的话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在休息室里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靠在那里。
徐梦娜通知了一批姐妹回来，可能每个人进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这个大少爷的身份，所以一个个进来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但是张木寒一直不停的跟我聊天，而且态度看上去很好，我那副冷冷的不搭理的样子，却丝毫不影响他跟我客套下去的兴趣。
姐她们一帮人坐下来的时候，瞟了一眼我，我知道她们是在纳闷，凭啥张木寒到这里来，连徐梦娜的面子都不给，却偏偏跟我这么亲近。
差不多半个小时，小姐们就来得差不多了，有几个出台的事儿还没办完，徐梦娜跟张木寒说的时候，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还没做完？这是要生娃的节奏吗？他娘的，当小姐还要搞这么久，平时怎么练习的？就这功夫，一晚上能搞几个？”
张木寒的嘴巴可真不够干净，我可没想到，他能出口成脏。徐梦娜站在那里，脸上很是尴尬，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小姐的。
尤其是一个即将上任的新老板，连对自己手下的小姐都不懂得尊重。
所有人都噘着嘴，毕竟嘛，出台这事儿又不是小姐能够决定的，有的客人为了能够时间弄长点，提前吃个药，那也是常有的事儿。还有的客人变态，就以折磨小姐为乐。
那个时候，夜总会不过是搭个场子，给客人提供一个消遣和娱乐的平台，还没有人站在小姐的立场去保护他们。
所以，就算是小姐吃了亏，夜总会顶多也只是给小姐放几天假，让她们自己好好休养几天。如果小姐在场子里做的不爽了，想要走，夜总会也不会拦着，毕竟嘛，这都是讲究自愿的。但这也带来另外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小姐的过于自由化，也会造成夜总会青黄不接。
张木寒一直都是蹙着眉头，很是不耐烦的样子，看着眼前一群颜值参差不齐，年龄参差不齐的女人，他从内心里是反感的。
听到张木寒训话，徐梦娜当然不能一直装哑巴，否则她这个妈咪以后在场子里混，小姐们可是不会服她的。
“木寒，赵总在的时候，就一直都是这样的……”徐梦娜的话刚开口，张木寒就拍了桌子，他起身指着徐梦娜的鼻子，直接就甩脸色了。
“跟我提那个老东西，怎么着？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仗着曾经当过他几年姘头，就有资格来教训我了吧？
徐梦娜我告诉你，我现在才是森海豪庭的老大，谁他妈以后敢再提赵德胜来压我，老子立刻让她滚蛋！”
他这样一咋呼，有不满想要发泄出来的人，一个个也都闭了嘴。最尴尬的人是徐梦娜，之前赵德胜好歹还给她几分薄面，现在，她可是完全被架空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张木寒又觉得无聊了，他伸了个懒腰，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不过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好啦，都散了吧，以后上班都他妈给我机灵点。谁要是敢偷懒，耍滑头，可别怪我不客气。”他又叽叽哇哇的说了几句。
我跟着其他的姐妹往外走的时候，张木寒拦住了我：“柳湘莲，待会陪我去吃饭。”
他仗着自己是老板的身份，就开始对我喝五邀六，但是他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我这样了。
我冷着一张脸，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笑了：“不好意思，赵总，已经下班了。”
我说完，也没有搭理张木寒，径直就往外走。
张木寒可没想到我会对他如此的大不敬，他刚才在屋子里发泄了半天，以为我和其他那些小姐一样，对他这个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有所畏惧。
“喂，喂，你这个人，你怎么能这样？”他拿我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对那些人凶神恶煞，唯独在我面前，他竟然毫无办法。
他是我的老板，却没有底气敢在我面前嚣张，我当时哪里注意到这些事情。只是觉得他跟赵德胜和韩娜有关，那么他就绝对不是个好东西，我自然是要远离他的。
我大摇大摆的从夜总会里出去，张木寒就跟在我身后。
“柳湘莲，你慢点啊，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吃你，我就是饿了，想找个人一起去吃个饭，你就给我个面子吧？我今天可是第一天过来，好歹我也是你老板。”
他在我后面婆婆妈妈的说着话，就跟个女人似的。不少小姐都盯着我们看个不停，我是真心觉得难受，但这个少爷还真是锲而不舍，死跟着我不放。
“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啦，让你慢点走的，你听到没？你要是再走这么快，我可要生气啦。”他的这份幼稚劲儿，真的会让人觉得反感。
我猛地转身，很是生气的看着张木寒，他似乎有几分惊喜，见我停步，立刻就追了上来。“走吧，刚才突然想吃海鲜了，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海鲜店，你陪我去吃。”
他还真是自来熟，完全不顾我脸上的怒气，说着拽着我的胳膊，就将我塞进了他的坐骑。这样嚣张霸道的男人，就连坐骑都跟他一个德行。
那辆红色的跑车，让我想起了夏夜明。我记得刚认识夏夜明的时候，他也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开着他的红跑车，满城里招摇。
我一直都没有做声，当张木寒将车速飙到最高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风从脸颊上刮过，那种疼痛的感觉，让泪腺一下子受到刺激，不由得就想要落下泪来。
“你喜欢吃海鲜吗？之前在美国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想念渲城的海鲜，那个味道真是没法比……”
张木寒是个话多的人，我不需要搭腔，他一个人就能够叽叽哇哇的说个不停。
后来，我还是被他惹火了，在他一个人口若悬河的时候，我顷刻间就咆哮了：“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我冲他吼的时候，风很大，我的声音一半被风香噬了，其实，我并不能保证自己的话，张木寒听到了。
但是他一定被我当时的样子吓到了，我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有泪，我那么凶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普通的小姐。
那么嚣张的张木寒，张了张嘴，他想要说什么，但是随即很安静的只是专注的开车。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夏夜明。
车子在南郊的海湾大排档停靠下来，张木寒的嚣张劲儿已经收敛了几分，他只要不露出那副坏坏的痞子劲儿，倒是让人看着觉得舒服。
本就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往人堆里一站，照旧是扎眼的。
吃拍档的时候，他点了不少酒，原本是不想让我喝的，但是我也够自觉，自己打开了一瓶酒就开始喝起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啊？我……我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他战战兢兢的看着我，有几分畏惧，但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瞪了他一眼，张木寒的话，我是听懂了，他是极力想要在我面前撇清和赵德胜还有韩娜的关系。可是，这些关系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撇清的吗？
“你怎么会是韩娜的干儿子？”
我端着酒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他要只是赵德胜的儿子也好说，我顶多把他当成一个小奸贼，但是他竟然和韩娜还那么亲近，那可是我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张木寒这会儿还算是老实，我开口问话，他也不隐藏，一五一十的跟我讲，“这事儿啊，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
他的故事很长，我也算是听明白了，韩娜和张木寒的妈妈关系不错，两个人算是闺蜜，韩娜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张木寒的出生倒是带来了乐趣，两姐妹一商量，韩娜直接就认了张木寒当干儿子。
这个女人虽然对老李和赵姐毕竟凶狠，但是对这个张木寒据说可真是没有二心，自从张木寒的母亲出家之后，她对张木寒可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当时我不由得纳闷了，韩娜跟张木寒的母亲关系不错，张木寒的母亲是因为赵德胜找了姜凤兰才选择出家的，韩娜理应会代表自己的姐妹好好教训姜凤兰一顿才是，她为何要跟姜凤兰走那么近呢？
我故意问了张木寒一句：“你干妈和姜凤兰关系好像不错嘛……”
我说完，就一直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他这个人很聪明，但是有时候也会放下芥蒂，像个孩子一样坦诚的交代，比如他在我面前，说起家里的事情时，就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那个臭娘们，咱们弄死她。要不是她，我妈也不会这样。”说着，张木寒低垂下头来，他只顾着喝酒，便不再愿意多说一句话了。
后来，他就喝多了，絮絮叨叨的说来说去都是他家里那点事儿。一个大男人，有时候脆弱的竟然像个小女人似的。
“不早了，我累了，走吧。”我起身往外走，在张木寒还没有醉倒的时候选择离开，但是他却突然一把抱住了我。
我吓了一跳，想要推开他，但是他却借着酒劲儿怎么都不肯松手，“柳湘莲，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我张木寒也算是见过不少女人的，可你真是让我眼前一亮……”
我去，他竟然和他爹是一个德行，我抬起脚，毫不留情的就照着他的脚狠狠地踩上去。那天我穿着细跟凉鞋，尖跟落在他的脚趾头上，他痛的龇牙咧嘴。
“你……你咋怎么心狠？我不就抱你一下吗？你他妈还是个小姐呢，别人能饱，我抱下就怎么啦？”他蹲在地上，心里各种不爽。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脱口而出我是小姐，有人测过头来看着我，露出异样的眼光。
“怎么啦？你连抱的资格都没有。张木寒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这是我临走的时候唯一愿意说的一句话，我那时候心早已经狠得连自己都陌生了，这些想要欺负我的人，我是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靠近我的。
张木寒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离开，他喝了太多的酒，索性一屁股就在路边坐了下来。我感到窝火，他其实比我更窝火。
我走的很是潇洒，但是心里同时也很憋屈。想着要是得罪了张木寒，以后我在夜总会里混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可是人，总有些时候是需要反抗的。
我当时丢下张木寒，可真是没有多想什么，他一个大男人，不管是劫色还是劫财，都对他没什么损失。如果他要是能够弄出点事儿，我想我心里一定会很开心的。毕竟，他要是出了事儿，最紧张不过的就是赵德胜和韩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