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白日短,才到下班时间,天就已经黑了,路灯下,下班的人流和车辆在马路上形成奔流高峰。
出租车走得很慢,不时遇到红灯,我心里着急,一个劲儿催促师傅快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蓝月身边。
此时,我浑身充满了热烈的憧憬和强烈的冲动,我想蓝月此刻应该已经买好美酒和佳肴在房间里等我了,或许蓝月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正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终于到了江北报社招待所,我下了出租车,三步并作两步走,飞速跑到422房间,直接推开门,气喘吁吁地喊道:“姐,我来啦!”
话音刚落,我不由一愣,房间里没有我想像中的美酒和佳肴,也没有沐浴后风情万种等待我品味的月姐,只有两手插在深风衣口袋里,背对我静静眺望窗外城市夜色的蓝月。
听到我的声音,蓝月慢慢转过身:“江枫,你来了。”
声音很平缓很客气,还很陌生很冷。
我看见蓝月脸上的表情,不由吃了一惊,满腔的热情突然掉进了冰窖。
好像一盆冷水浇到头上,我一时被蓝月脸上的表情惊呆和震慑住了,站在房间里,半天没说话。
一段时间不见,蓝月像变了一个人,面容苍白憔悴,眼神暗淡无光,眼圈发乌,嘴唇没有血色,脸颊明显消瘦。
更让我心惊胆颤的不仅仅是蓝月面容的巨变,更是蓝月看着我那幽怨含恨的目光和冷若冰霜的眼神,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阿枫,而是刻骨怨恨的仇人,还像是幽远深邃的陌路人。
到底是怎么了蓝月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做贼心虚的我突然两股战战,几欲而不能站立,我开始飞速盘算着原因和对策,突然想起在车站遇到来东州学习的萍儿,想起萍儿说的替英姐看望大学同学的话。
难道是萍儿……
我的大脑一阵眩晕,我实在想不出蓝月还有别的原因能对我如此。
但我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依照萍儿的性格,她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那或许是蓝月这段时间竞聘之事受挫,心情才会这样差。
我安慰着自己,强作镇静,勉强笑看蓝月,又说了一遍:“姐,我来啦。”
此时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机械重复。
这次我的声音没有了欢快,充满了虚弱和无力。
“坐!”蓝月慢慢坐在单人沙发上,指指她对过,口气很淡。
蓝月的身体好像十分虚弱,呼吸好像很困难,胸口起伏得厉害,坐着也似乎需要扶住沙发扶手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我老老实实坐下,规规矩矩坐在蓝月面前,就像我第一次跟随蓝月出差,晚饭后蓝月第一次打电话,让我到她房间里谈话那般的板正和拘谨。
当时我和蓝月坐的位置和现在一模一样。
命运挺会开玩笑,划了一个圆圈。
坐在那里,我们都沉默着,电视也没有开。
我们在沉默中静坐,窗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夜色已经笼罩了这座城市。
沉默,继续沉默,我似乎感觉,如果不在沉默中爆发,那就要在沉默中灭亡。
我虽然眼皮下垂,但仍能感觉到蓝月寒冰一般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我,感觉到蓝月的胸口在急促地呼吸起伏。
“姐,你咋了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我一直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急坏了,没和你打招呼就自作主张来了,你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吧”我忍不住终于说话了,发出一串疑问,而且还自作聪明地把蓝月冷漠的原因归咎到这个方面。
蓝月面无表情怔怔地盯着我,一会轻轻摇摇头,否定了我的疑问,然后轻轻而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吃饭了没”
“嘿嘿,你不说我还要提呢,饿死了……”我夸张地笑着,努力想让房间里的气氛活泼起来,“中午我就没吃好,就等着今晚饱餐一顿呢!”
我的努力似乎没收到什么效果,蓝月嘴角没有半丝笑意,摸起茶几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接着说:“麻烦给422房间送两份套饭过来,费用算在房费里。”
然后蓝月站起来,站到窗口,双手又插在风衣口袋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我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蓝月身后,突然伸出胳膊抱住蓝月的身体:“姐,我好想你。”
边说我边像以前那样,把脸贴到她的脸颊和脖颈,嘴唇也触到了她的耳边。
此时我心里没有丝毫欲念,脑子里唯一充斥的,就是希望能从这一动作里得到蓝月对我热情的反馈,哪怕是微小的顺从,也会让我感到安稳和安慰。
我无比希望能通过这一尝试抓到几根救命稻草。
然而我却连一根稻草都没抓到,甚至没有摸到稻草的末梢。
抱住蓝月的一霎那,我感觉到蓝月的身体很冷很僵硬很排斥。
蓝月浑身一震,突然就奋力挣脱了我的怀抱,转过身瞪着我。
“怎么了姐,不想让我抱你吗我想你呢。”我笑着放开了蓝月,神情很尴尬,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一股巨大的不祥之感开始在我浑身弥漫。
蓝月如此对我,难道是她知道了我和萍儿的事难道真的是萍儿利用来东州学习的机会找蓝月摊牌了
想起蓝月说过不能原谅彼此之间存在欺骗的话,我的心狂烈地惴惴不安起来。
蓝月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我,嘴角紧紧抿着,眼神里充满忧郁和哀伤,还有深深的绝望和幽怨。
我被此刻蓝月的眼神吓住了,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充满巨大的疼爱和爱怜,都是对蓝月的。
但我不敢再亲近蓝月,蓝月那冷冷的眼神和身体让我丧失了肆意妄为的胆量。
这时饭送过来了,服务员将两份套饭放在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接着关门退了出去。
“吃吧,两份都归你!”蓝月又转身站到窗前,口气不容置疑。
我听话地坐下吃饭,以往香甜的饭菜此刻如同在嚼木渣。
我机械地边吃边偷眼看蓝月。
蓝月背对我伫立在窗前,身体一动不动。
我竟然将2份饭都吃光了,不知是怎么吃进去的,也不知道是咸是淡,是酸是辣。
看我吃完,蓝月过来坐下,打电话吩咐服务员把餐具和垃圾收走。
等服务员收拾停当,关好门出去,蓝月坐在我对过的沙发上,突然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江枫,既然你来了,那我们谈谈!”
我知道严峻的时刻来到了,谜底即将揭晓。
我紧张地坐在那里等候蓝月的发落,不知道即将开始的是什么。
我的情绪已经开始往下陷,正往一个无底深渊里落。
但我仍然在挣扎,不放过一丝一毫机会,我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虽然我现在看不到星星之火。
“最近工作忙不”蓝月轻轻地问了一句。
“还那样。”我嘶声回答。
“前几日进山了”蓝月一定是看到了我的那篇稿子。
“嗯,进山采访。”
“看到稿子了,写的很好,很有价值,很有典型意义。”蓝月继续轻声地说到。
我心里一阵宽慰,蓝月和我说话的语气分明在缓和,在表扬我。
我的心在滑向深渊的过程中起起落落,我甚至抬眼看了一下蓝月,正看见蓝月眼里的抑郁和怨愁。
我心一跳,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说话。
“家里还好吗”蓝月继续问。
“好,都很好!”
然后蓝月沉默了,我也保持沉默。
半天,蓝月深深呼了一口气,用若有若无的声音说道:“她还好吧”
我的心一震,地震终于来了!
“她”我抬起头做不解状,“她是谁哪个她”
蓝月看着我皱皱眉头:“她是谁你心里明白,不要在我面前伪装,我最讨厌作假,特别是男人这样,有什么好伪装的”
我泄气,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她和我已经分手,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晓得她现在好不好。”我决定转换心态,直截了当地说,等于默认了萍儿和我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要分手你们为什么要没有关系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文静的一个女孩。是因为我对吗你在和我好了之后,才和她分手的对吗在我们一起的这些日子里,你一直瞒着我也瞒着她,对吗”蓝月发出一连串反问。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低着头。
“不说话就是默认。江枫,你是不折不扣的欺骗,你骗了我,也骗了萍儿。”蓝月的声音很遥远,仿佛来自遥远的未知天际,“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最恨的就是欺骗,最不能原谅的也是欺骗,最不能饶恕的还是欺骗。但你,却偏偏在实践并进行着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