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良的这位老上司听到我的名字,眼神微微一动,接着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我,嘴角却仍然挂着矜持的笑。身边的随从皱皱眉头,小心翼翼看看他,接着看着我:“小江,你不是下去扶贫了吗”
“报社临时调整,把我提前抽回来了。”我硬着头皮回答,心想,坏了,这两个家伙还记得1年前的事,还记得我。
我被发配下去,回来竟然晋升了,这下冯世良说不定又要挨骂。
我心里不由很忐忑,我知道,虽然这老家伙在笑,但那笑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大人物的面部表情永远都是一个模式,像我这样的小不点,根本不可能揣摩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就是大人物和小不点的差距,也是我这等小不点的悲哀。
这件事可大可小,不可轻视。次日一上班,我直接去了冯世良办公室,把此事详细给他汇报了下。
冯世良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静静抽烟,静静听我说完。
然后冯世良突然笑了:“小江,你比以前成熟了,能知道把这事提前给我汇报,不错。这事我心里有数了。”
看到冯世良笑呵呵的样子,我有些放松起来。
“这事过去1年多了,我们允许员工犯错误,也要允许改正错误嘛,你接手记者部这段时间,干得不错,记者部出现了新面貌,我好像又看到了蓝月时期的记者部,成绩是最好的说明。这事你不要背思想包袱,好好干你的就是,你是我的人,出了事我顶着,你只对我负责,我对上负责。节前我要去走访老上司,会给他做出圆满的解释的。”冯世良轻松地说。
我心里彻底放松了:“谢谢冯总。”
“不要谢我,你出成绩是为我争光,是对我工作的支持,我的成绩是建立在大家辛勤工作基础上的,是你们的点滴才汇聚成我的成绩,要说谢,那也得我感谢你才是。”冯世良说。
我被感动了,多好的老板啊,如此通情达理,我忙说:“哪里,冯总,要不是你给我这个岗位,我哪里能有机会做这些工作呢所以,总归还是要谢你。”
冯世良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抽了一口烟,接着说:“这次报社晋升的一个正职,一个副职,去上面备案,因为编制紧张的关系,只能批一个,楚主任征求我的意见,审批了你的副职。楚主任对你印象不错,我一提议,他就过了。”
我再次对冯世良表示了诚挚的谢意。
“还有,节后市里要举办一个青年骨干学习班,选派优秀的青年去干校进行素质的再提高,为期三个月,报社分了一个名额,我打算让你去。”冯世良继续缓缓地说道。
我一听很敏感,这种学习班说白了就是培养后备人才的,能进这个班,基本等于被列入下一步重用的名单了。
“感谢冯总栽培,我一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冯总期望。”
“只是你们部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负责,你一走,就没人管理了。”冯世良接着说:“我在想,你参加学习班后,记者部需要临时指派一个人接替你,不明确职务,只是临时负责,这个人需要业务娴熟,人缘好能服众,你看谁合适”
白云,我脑子里立马冒出白云的名字。
但我没马上说出来,做出沉思的样子。
我明白,这个临时负责人,其实就是下一步要晋升的人选,就是我今后的助手。
换句话说,如果白云被指定为临时负责人,下一步她就可以晋升为副主任。
我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半天对冯世良说:“部里的老记者现在有4个,在他们当中,从业务熟练程度看,从个人人品看,从综合处事的能力看,我觉得白云比较合适,她工作很负责很勤奋很上进,人缘也不错,和其他部室的同事处理关系也很好。所以我提议白云临时负责,请冯总定夺。”
冯世良点点头,拿起笔,在办公桌台历上写了几下,然后说:“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回头我再和常务副总编商议一下,这事先不要对外张扬。”
“嗯。”我忙点头。
“记者部是报社的门面,也是报社对外最重要的窗口,还是我对外打交道最大的本钱,你可一定要给我抓好,即使你去学习,即使指定了临时负责人,你也要给我两头跑,白天好好学习,晚上回来检查督促好部里的工作,千万不要出漏子,咱们做新闻的,不出事便罢,出了就是大事。”
我忙点头答应。
“报社面临着大发展的良好机遇,各项建设全面开花,正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办公自动化全面升级换代陆续展开。记者部是首要要加强的部门,要优先给你们配最好的电脑,最好的采访工具,在交通差旅补助等方面,都要优先考虑。”冯世良继续说。
“感谢冯总对记者部的重视!”我忙说,心里暗暗思忖,换了新电脑,那我岂不是用不成蓝月的电脑了
一时心里空荡荡的。
按我的想法,宁可不要新电脑,只要能给我保留蓝月用过的这台。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情愫,如此执着地眷恋着蓝月用过的东西,或许是因为那过去的一切难以忘怀,那过去的一切如此深地镌刻在我永恒的内心。
我明白,节后我去参加青年骨干学习班,那时吴非必定会气疯,因为他会觉得在冯世良眼里我比他重要。
还有,我不清楚现在胡静和吴非知道不知道,我晋升副职之事被上面通过审批备案,而吴非的正职要等下一批的事,也不清楚胡静和吴非知道了会作何想法
其实很多事,包括我自己的,并不能全以我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在利欲场这个汪洋大海中,个人只是一叶扁舟,在惊涛中随波逐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巨浪打翻,或者被暗礁搁浅,甚至触礁沉没。
利欲场是一条船,既然上了这条船,就只能往前走,无法后退。
况且我也不想退,我家祖祖辈辈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好不容易到我这一辈出了棵蒿子,我干嘛不去做地更好,干嘛去不去光宗耀祖,干嘛不去改变老江家后代的命运呢
所以我没理由退缩。
我不但不能退缩,还要更加积极主动去拼,去争,去得到一切我应得到的东西。
至于什么是我应得到的东西我觉得只要是我靠努力能得到的,都应属于我。
除了上帝给的机遇,只有主动出击,不然就只能坐以待毙。
这个时刻,我觉得需要唱响国际歌:从来就没什么救世主,一切靠自己。
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利欲场里搏杀的一头小牛,充满了沸腾的热血,为着一个看不到的方向,奋力埋头往前拱。
至于能拱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不知道。
转眼一周过去,这7天,我没等到蓝月来看我,也不知道蓝月是否回了江城看姗姗。
腊月二十二,周末,我和萍儿结伴回家定亲。
这时年味已经比较浓了。
定亲在我家举行,爸爸提前将家里打扫地干干净净,妈亲自做了一桌好菜。
萍儿爸妈和萍儿还有我们高中班主任耿老师一起来到我家。
四位家长见面,分外热乎,耿老师更是很高兴。
“这俩孩子是我看着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的,是我教书几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大家入席后,白发苍苍的耿老师坐在中间,将我们两家隔开,看着我和萍儿,笑呵呵地对双方家长说,“今天承蒙你们瞧得起我,让我做这俩孩子的媒人,是我的光荣和骄傲,我很自豪,今天大家在一起,咱就把孩子们的亲事定了。从今天开始,老江家和老麦家就是亲家了,虽然还要走法律程序,但按咱祖辈的风俗,定了亲大家就是亲戚了……”
我爸妈和萍儿爸妈都很高兴,爸满面红光,萍儿爸爸喜不自禁,两位妈妈则直抹眼泪。
“江枫和萍儿能走到一起,是缘分,也是你们做长辈的福气,你们一家有了好儿媳,一家有了好女婿。”耿老师笑着说,“从今天开始,江枫和萍儿就要改口了,都要互称对方的父母为爸妈了。来,孩子们,先叫一声让我听听。”
我和萍儿都不大好意思,萍儿满脸娇羞,两手绞在一起,很是好看。
四位长辈都含笑看着我们。
“江枫先叫!”耿老师发指示了。
“爸,妈!”我站起来,恭恭敬敬冲萍儿爸妈鞠了一躬。
叫完这声爸妈,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这是第一次叫自己父母之外的人为爸妈。
“好,真是好孩子!”萍儿爸妈开心点头答应。
萍儿见我开了头,也红着脸站起身,冲我爸妈鞠了一躬,娇羞地叫道:“爸,妈!”
“好好好,萍儿是个好闺女!”爸妈喜得不行,爸咧嘴直笑,妈乐地直抹眼睛。
接着,妈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萍儿:“闺女,这是爸妈的心意。”
我知道红包里是1万零1块钱,万里挑一的意思。
“这……”萍儿有些不好意思,看看她爸妈,看看耿老师,然后又看我。
“萍儿,这是你爸妈的见面礼,接着!”耿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