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夏尔上身前倾,手掌根部放在患者胸骨的三分之二处,不断的按压,为患者进行心外按压,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细细密密的汗珠甚在鼻尖上。
“行了,再压就把人肋骨给压断了。”来巡查的霍琛言,制止着脸色苍白的陆夏尔,怕她再这样下去,患者救不活,再给自己搭进去半条命。
陆夏尔不甘心的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患者,叹了口气。
“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通知家属吧,人已经救不活了。”霍琛言走到病床前,倾身扒开了患者的眼睛,早在二十分钟前,他就已经因为心梗死亡。
”送来的时候听跟车的同事说,患者才三十几岁,没想到年纪这轻,就因为心梗走了。”陆夏尔一脸惋惜的开口说。
“没有好的生活作息习惯,烟酒不离手,地沟油吃的太多,现在的年轻人,有些身体还真不比那些老人家。”霍琛言薄唇轻抿的开口,抨击着现今的社会现象。
这话倒是给陆夏尔敲响了警钟,感觉自己也应该调整一下生活状态,熬夜,醺酒,吃外卖,哪一样她没做过,除了吸烟。
陆夏尔一直对烟味很排斥,闻到呛鼻的烟味,会头疼,严重的时候还会泛恶心,她想大概从小被陆远山抽的雪茄给熏多了,长大以后熏出了阴影。
刚刚送进来的患者,名叫杜斌31岁,是一家中介公司的中介,他是从外地来a市打工,所以亲属不能及时赶到,她的女朋友一直等在抢救室外。
陆夏尔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通知患者家属,告诉他们患者已经救不活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夺命判官,从她嘴里说出的噩耗,太过残忍。
“患者杜斌的家属在哪?”陆夏尔推开抢救室的大门,音调很高的喊着。
杜斌的女朋友小美,听到护士在叫杜斌的名字,腾的一下从走廊的长椅上起身,三步并两步的跑到陆夏尔身边,心如火烧般,焦急的开口:“护士,我男朋友怎么样了,他醒了没有。”
陆夏尔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送来的时间太晚了,已经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他已经走了,初步断定为突发心梗,死亡时间2017年4月5日晚间九点45分,节哀。”
小美此时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一动也不动,睁大了双眼。
陆夏尔拍了拍小美的肩,“进去看看他吧,他的家人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沉默了很久的小美突然间,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涌了出来所有的情绪顷刻释放,她嚎啕大哭道:“护士,我男朋友真的没救了吗,医生在哪,我要找医生,是不是你们不愿意给我们抢救,嫌我们没钱。”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总会有些偏激的行为,或者说出些偏激的话,陆夏尔没有怨小美,反而是很耐心的对她解释说:“医生就在里面,我们已经尽力救治了。”
护士的话永远没有医生说出的话有信服力,小美满腔愤怒的指着陆夏尔,几乎是咆哮的嗓音,吼着她说:“我要去问医生,你绝对是弄错人了,我男朋友的身体一直很好,感冒发烧都没有过,今天他只是说胸闷,怎么可能人说没就没了。”
面对自欺欺人的患者家属,陆夏尔也束手无策,她依旧很平静的开口说:“医生就在里面。”
小美冲进了抢救室,果然看到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里面,他们正站在病床前低声说话,而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的人,就是她男朋友杜斌,此时的杜斌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杜斌家属?”霍琛言疑声问道。
小美前一秒还呆呆愣楞的站在病床前,后一秒就朝杜斌扑了过去,哗的一声高哭出来,她扑到了杜斌的怀里,大半个身子压在了杜斌的身上,唤着就像是在睡觉的杜斌,“老公,你醒醒啊,你醒醒,我在外面已经等了你那么久,你该带我回家了。”
霍琛言看着眼前的可怜女人,还是很残忍的打破她的幻想说:“你现在叫他已经没用了,患者早在送来之前,就已经停止心跳了,家属就你一个人过来吗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
小美用手使劲的晃着,身体渐渐有些僵硬的杜斌,哭喊哽咽道:“醒醒,你快醒醒啊,杜斌你不要吓我,你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对我这么狠心,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杜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人走茶凉,尘世间的人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功,霍琛言也不想再多安慰小美什么,随着她在抢救室里哭的昏天黑地,这里剩下的事情,也不再是他职责范围以为。
“医生,你们快抢救杜斌啊,他一定会没事的,你们快抢救他啊。”突然间小美冲到了霍琛言面前,猝不及防下,噗通一声跪在了霍琛言脚下,双手抱着霍琛言的腿,不让准备要出抢救室的霍琛言离开。
霍琛言无奈道:“杜斌家属,你情绪不要这么激动,现在不是我们抢救不抢救的问题,是患者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你快起来。”
小美恍若未闻我,依旧死死的抱着霍琛言的腿松手,嘴里不断呜咽着,“求求您了,医生,我刚刚怀了孕,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我也不能没有他,他说过要跟我结婚的,他不会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的,不会的。”
霍琛言身边的医生周潇,帮忙劝道:“你先起来,你现在这样让我们也很为难,又不是说送来以后我们没有尽力抢救,就说刚才出去的护士,她给你男朋友做心脏按压,累的脸都白了,顺脸往下淌汗,人都已经走了,她还在按,我们能做的真的都已经做了。”
霍琛言给周潇递了个眼神,周潇说完这番话后,会意将一直跪在地上不起的小美拉起来。
小美几乎是被周潇扯着膀子,强拽起身,哭的大脑缺氧的她,起来以后眼前一片昏黑,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什么东西都是双影重叠着。
霍琛言出了抢救室,陆夏尔忙迎了上去,问霍琛言说:“里面情况怎么样?杜斌的家属情绪好像很激动。”
霍琛言沉着一张脸,“什么叫好像很激动,明明就是根本听不进去话,说了救不活就是不相信,非要等人硬了,再叫殡仪馆的人给抬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陆夏尔凝神看着一手插在西裤兜里表情冷漠的霍琛言,“她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谁死了男人,不跟天塌来一样,一夜之间沦为寡妇,换做是我,我也接受不了。”
霍琛言笑了,笑意也带着讥诮,“我记得她好像是杜斌的女朋友,男未娶女未嫁,男人死了,她怎么算是寡妇,要结婚也是头婚,不碍事,过段时间想通了,就是个死去的前男友,提起来顶多心里有点难过罢了,日子不还是要照样过。”
霍琛言的话,让陆夏尔嗤之以鼻,没好气反驳他说:“霍主任说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把感情看成什么了,你怎么就不想,她因为受不了男友突然离开,也跟着男朋友去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薄情的人,还有好多的痴情冢,他们可以为了一个人,去等待一辈子,我要是特别喜欢一个男人,他如果因为意外离开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找了,靠着回忆过活,老了就下去陪他。”
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说出这么痴情的话,让霍琛言忍俊不禁,他轻笑道:“你现在想那么多都没用,先把男朋友找到再说,要么连守寡的资格都没有。”
被霍琛言取笑挖苦的陆夏尔,黛眉一蹙,“不劳霍主任惦记,男朋友我迟早都会找到的,现在男女比例失调,光看男人愁着怎么找媳妇了,就没看到女人,嫁不出的,除非是她不想嫁。”
杜斌的父母从外地连夜坐车到了a市,上次见到儿子还是过年的时候,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再见到儿子,竟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杜斌的母亲接受不了儿子突然去世的打击,在殡仪馆昏倒,被急救车送到了急诊科。
早点的时候,儿子刚刚从这里被抬出去,没想到几个小时的功夫,杜母也躺在了急救室的病床上,昏迷醒来的时候,就开始躺在病床上哭,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停过。
陆夏尔是最后一位抢救杜斌的护士,她看着躺在病床上,杜斌老泪纵横的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医院里每天都发生着生死离别,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陆夏尔再想,如果自己有一天突然因为意外走了,陆远山会不会也会为她伤心落泪。
想到这些,陆夏尔撇了撇嘴角,她实在想不到,一直顶天立地的陆远山,落泪是什么样子,他好像天生就没有泪腺,陆夏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陆远山流下过一滴眼泪,前几年,陆远山喝醉酒,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右胳膊骨折,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骨科医生为陆远山正骨,把错位的地方用手扳正,正骨的痛,让人听了都后脊背发凉,可人家陆远山,全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刚强的像是个铁人。
“护士,麻烦您能不能帮我去找医生,我想去抢救室看看我儿子最后待的地方,我儿子叫杜斌,晚上的时候被送来的。”杜母叫住了刚给患者换完药的陆夏尔,请她帮忙。
“这个恐怕不行,抢救室那张床应该已经有患者了,您去了也没用啊。”陆夏尔停驻下脚步,站定在杜母的病床前。
“医生,您通融通融,求您了。”杜母依旧不死心,说话的时候,拿已经被泪水打湿的手绢,不断的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