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忠芬从观察室转到了急诊病房,陆夏尔准备明天动身。
吕忠芬瘦了一大圈,包骨嶙峋的身子,就好像一具躺在病床上的骨架,说话的时候也伴着起浮的呼吸声。
“陆护士,谢谢你能帮忙,你这姑娘看着就心善,我大女儿叫丽娃,小女儿叫梦梦,我现在就把地址告诉你,拜托了。”
陆夏尔笑了笑,觉得丽娃这名字有些喜感,之前她记得陆远山也曾想给她起个小名,老人有句话说,贱名好养活,差点陆远山把狗娃的名字安在她的身上,好在有周琴琴在旁边劝着,说狗娃这名字俗气不好听,哪有一个女孩子家,起这么土的小名,还不如叫夏夏来的顺口。
这时候,陆夏尔就开始想起周琴琴的好,之前她一直忽略了身边对她好的人,总认为和周琴琴没有血缘关系,中间有一层隔阂,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周琴琴在后妈里,算是已经够合格的了,也有一部原因,可能是她没有孩子,所以才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你说吧,我拿笔记一下。”陆夏尔打开手中的棕色软皮做封面的小本子,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拔出夹在口袋边的比黑色中性笔。
一说到家里的详细地址,吕忠芬估计是太久没有回去了,她浅淡的眉毛蹙的老紧,瓮动着嘴唇,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一句话,“向平县,嗯.....田家屯。”
陆夏尔无奈的吐了口气,“你连自己家的具体地址都记不住了,你这是多久没有回家了,就这样,你能照顾好女儿吗,我感觉你怎么这么不负责呢。”
陆夏尔毫不留情的指责,让吕忠芬低下了头,愧疚的神情彰显的淋漓极致。
“我知道自己过去做错了,所以现在想尽力弥补,把两个孩子都接到城里来上学,大女儿都已经13岁了,只上过小学一年级,我想趁着还能活几年,让她们过上几天的好日字。”
刀架子脖子上,都割出一大道血口子了,才幡然醒悟,陆夏尔感慨,吕忠芬是醒悟的太晚了,如果心里有两个女人牵挂,何苦过之前的荒唐日子,为了解决一己私欲,把好端端的日子,给过成这样,还牵连了被戴绿帽子的老公,听陈从安说,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抓到人。
陆夏尔从笔记本里撕出一张带着横格子的纸,连同中性笔一道放到了吕忠芬的床头,“那你慢慢想,想好我再过来,我还有事要去做。”
陆夏尔出了急诊病房,在分诊台看到小唐,自从姚凤琴在急诊室大闹了一通以后,小唐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没有一点精气神,陆夏尔不知怎么,就感觉小唐的印堂发黑,嘴唇也有些青紫色,脸色蜡黄,没有了一点年轻女孩该有的朝气。
看她的样子,陆夏尔联想到那些做殡葬生意的人,每天跟死人接触,跟小唐差不多的面色。
陆夏尔可不想上去问候小唐,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个好人,她做不了,别到时候安慰不成,惹来一身骚,小唐再埋怨她是假惺惺的关心,她犯不着。
陈放嘴里一边嚼着手抓饼,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朝陆夏尔走过来,笑吟吟的开口说:“陆护士,最近看上去气色不错啊,红光满面的。”
陆夏尔看着陈放的腮帮子都被嘴里的手抓饼挤的变形,“我早上打了腮红,总是熬夜,脸都敖青了,怎么红光满面啊。”
陆夏尔的回答,引来陈放的噗嗤一笑,嘴里的手抓饼都快喷了出来,他又大嚼了几口,全然不在乎形象。
他将陆夏尔拉到了离分诊台有些距离的地方,眼睛瞟着小唐的方向,声音小的几乎像是唇语,“你别搭理她,蒋正东已经被她连累成什么样了,院办那边正在考虑处分她,说是小唐在出了事情以后,为了撇请关系,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跑到院办去举报蒋正东,说蒋正东利用职务便利,潜规则她。”
陆夏尔吃惊的看着陈放,有些不敢相信说:“是上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蒋医生看上去也不是那种人啊。”
虽然陈放和蒋正东是哥们,但是他也不太敢确定,蒋正东是清白的,男人嘛,总会有时候看到美女就见色起意,下半身不听使唤。
昨天过来报道的邢天杰,远远的就看到了陆夏尔,有过一次交际,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邢天杰,已然把陆夏尔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你们说什么呢?”邢天杰突然从陆夏尔的背后窜了出来,站在陈放和陆夏尔的中间,形成了三人对话的姿势。
陈放对待新来的小实习医生,态度就不再是那么认清,开始端起了架子,“工作时间乱打听什么,我们当然是在说病人的事情。”
邢天杰看着陈放板着的那张脸,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脸上挂着笑脸,“那你们先聊,我去干活了,一上午急诊就送来了好多人。”
陆夏尔也觉得今天的急诊确实是人满为患,连轮车都已经不够用了,也不知道今天这日子是不是泛煞,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出交通意外。
陈放也意识到不能这么耽误时间了,松散的神情立马收敛,抬手唤站在原地的陆夏尔,“你跟我去抢救室帮忙,别在这儿楞着了,霍主任等下要是找不到人,我准备挨批,你是无所谓,霍主任舍得不说你,可是我怕啊。”
陈放脚下生风,可一点也没有耽误他说话,在陆夏尔嘴边唠叨起来。
霍琛言果然在抢救室,
一身白色的医生服穿在身上,忙的是满头大汗,一双深邃如墨染般的黑眸,布满了焦急之色。
他正在指挥并亲自救助一个车祸送来的患者。
被送来的患者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身子被集卡碾成重伤,患者一直张着嘴巴,呈现了休克状态。
患者的女儿被李瑶带进了患者止步的抢救室中。
患者的女儿,看到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的父亲,女儿没觉得有多严重,还问护士说:“我爸怎么睡着了,到底是哪里被撞到了。”
霍琛言解开患者伤口的敷料,患者的女儿凑进去一看,看到伤口触目惊心,下半身从肚脐开始,往下皮肤全部被碾开,下肢的血管就在她眼前,不停的跳动,她这才意识到他父亲是受了多么严重的伤。
霍琛言看着触目惊心的碾压伤,他也束手无策,“我已经叫了骨科大夫,患者现在大出血,伤情非常严重,上面在输血,下面在流血。”
他知道患者已经走远了,就算是上了手术,也救不活命,他离开的日期就是今天。
患者的女人连流眼泪的情绪都已经没有了,看着病床上陷入休克的父亲,手足无措。
参与救治的徐婷,此情此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位患者和她母亲当时的情况很相象,现在患者女儿的心情,徐婷深有体会。
骨科医生杜医生,很直白的在抢救室里,告诉患者的女儿,“手术如果不去做,百分之一百死,如果手术去做,百分之95死,搏不搏,你自己决定。”
霍琛言摘掉了带血的手套,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走到陆夏尔身边,轻声道:“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明天就要走了。”
这种节骨眼上,霍琛言还想着这事儿,陆夏尔也不知道,霍琛言的心到底是多大,抢救室里都忙着抢救病人,骨科医生来了,他就彻底的撒手不管了。
陆夏尔神色凝重的问着霍琛言,“那个病人都脱套了,还能活吗?”
霍琛言直言不讳道:“患者已经滑向了死亡的边界,失血超过三分之一情况就已经很危险了,他现在输血就往外流血,现在的情况,连手术都做不了。”
陆夏尔心里发杵说:“出门真应该注意交通安全,这样就死了,也是太惨了,我才上班多久,就遇到两次这样的大事故,心里有阴影了。”
患者的女儿不哭不闹,也没有喊父亲的名字,整个人都处于发蒙的状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四五个骨科医师一同帮患者止血,这才稍稍的控住住患者的血压和生命体征。
患者女儿还是做不了决定,她找到了作为急诊科主任的霍琛言,“我给我妈打了电话,她一直不接,主任,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决定不了该不该给我父亲做手术。”
陆夏尔插话说:“这个要你自己决定了,这种情况下,医生不会给你擅自做决定。”
霍琛言薄凉的唇角微微下倾,浓黑的眉毛紧蹙,爱莫能助说:“签字还是要你来决定,你父亲救活的希望不大,如果你求心里安慰,可以试一试,搏那百分之五的机会,不给自己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