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祈雨岂能儿戏
作者:羽蛇神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嬴少苍安然享受阿拉耶识的示好,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几杯酒,夹了几筷子酱牛肉、干煸鸭丝。最后把盘中的明虾都吃光,确保一口菜也没给阿拉耶识留下,才故意冲阿拉耶识打着嗝——大蒜气息夹着酒气——差点没把阿拉耶识熏翻过去。看着阿拉耶识明显有些呆滞的笑容。赢少苍忍不住窃喜,觉得胸中那口恶气也散了许多。刚才他见阿拉耶识竟然因为他稍微来迟就要和奴婢们分食菜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以他天子之尊,天下哪个敢如此待他?那些后宫嫔妃为了争取他临幸。莫说招宫人瓜分给他备的御膳,哪怕菜肴都放馊了妃子们也不敢先吃一口。她倒好,明知他为国事已经好些日子没正经用膳,竟然说他耍大牌?还说什么地球离了谁都照转?虽然不懂中国这些词儿。但显而易见不是什么好话。这个天巫狂妄无礼。得闲定要让宫廷司仪治她个不敬之罪!

  不说嬴少苍暗自计较,被喷了一口酒气的阿拉耶识腆着脸道:“今日这些小菜。陛下可还满意?”

  嬴少苍大方夸道:“不错,比御膳房做得合朕心意。”

  “谢陛下夸奖。日后我经常做菜送给陛下。可好?”阿拉耶识笑眯眯地注视心满意足的秦皇,一副单等鱼儿上钩的表情。

  宴无好宴。秦皇早就料到阿拉耶识最后有所图谋。吃也吃了,他索性不再绕弯子,伸个懒腰露出餍足之态。“赴天巫的鸿门宴不容易呀。你有何事尽管直说,只是要朕放你出宫却是万万不能。”

  “要让阿拉耶识留在宫里也不难。只要陛下取消了祈雨祭天大法会。我就在巫殿里和南蛮巫师一起守护陛下。为秦国甘效犬马之劳。”

  “取消祈雨大法会?”秦皇嘲笑阿拉耶识。“天巫痴人说梦罢!不祭祀,何来风调雨顺,诸天神灵如何保佑我秦国生民?”

  愚昧!阿拉耶识反问:“陛下之国号称始皇一脉,可知秦国蜀太守李冰父子都江堰筑堰宝瓶口分水,使西蜀大地再不受洪涝和干旱之灾,百姓耕种再不靠天吃饭。兴修水利、引渠筑坝才是农事根本,与诸天神灵何干?”

  阿拉耶识此番话说得秦皇心惊,他诧异天巫竟对中土之事知晓如此之多,看她年纪分明十五六岁,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等见识。难道她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沉吟道:“此一时彼一时。李冰修筑都江堰尽占天时地利,且李冰父子本有治水特长,积两代之功方成。现今我后秦开国不过十数载,连年战乱天下大势未定,少有功夫修养生息。况且后秦国土大半为农牧之地,犬戎、东胡、氐羌、匈奴等族习惯逐水草而居,朕要让他们定居下来从事农垦尚且千难万难,谈何治水?”想起蒙灌等人推行牧田法受阻,赢少苍刚刚和缓的脸色又起阴霾。

  对于封地制度的牧田法,阿拉耶识从信王嬴允直口中有所耳闻,那是一项将游牧明转向农耕明的先进举措,阿拉耶识也因此评价秦皇赢少苍有政治家的远见,帮信王破案也是看在他是秦皇左膀右臂,不欲使一个锐意改革的皇帝折翼之故。

  此刻,阿拉耶识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气息:秦皇赢少苍不是不懂得水利的重要,他最优先解决的事情是犬戎政治集团落后的治国观念。对于牧田法的推进犬戎贵族多方作梗,兵权不在赢少苍手中,他的改革只能半途而废;他的皇位其实也并不稳固,全靠他积南蛮巫王之威弹压群臣。他既是巫王,焉能容忍萨满大巫祝领受祭天的神权?萨满教是东北亚、中亚游牧民族的原始宗教,和华夏人信奉的诸子百家之学相异,赢少苍有一半的华夏血统,内心倾向于华夏正统,他那日当着大巫祝的面对他门下弟子喊打喊杀,分明是拿我做了由头打压大巫祝。是了,是了,这出祈雨祭天定是犬戎人的主意!此举可以昭告天下,只有萨满大巫祝才真正拥有和神灵沟通的权力,南蛮巫王纵然威风也只能俯首于神明,这将动摇赢少苍的权威。如果祈雨成功,一切荣耀归功于大巫祝;即或失败,如果换了我是大巫祝,我会说秦国失去上天眷顾乃是君王施政不当,强行将萨满神灵的子民驱赶出牧场的缘故。

  左右都是吃亏,赢少苍难道就甘心引颈受戮?

  阿拉耶识分析秦国局势已然出神,浑未听见对面的赢少苍叫她名字:“阿拉耶识,你怎么了?”

  眼前秦皇的五指晃动,阿拉耶识才收回纷乱的念头,直愣愣地问了秦皇一句:“你甘心吗?”

  “什么?”赢少苍脱口而出,完全没在意阿拉耶识没有用对皇帝的敬辞。

  阿拉耶识正色看着赢少苍,认真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不需要杀三千人牲就能够让老天下雨,你愿意试一试吗?”

  赢少苍错愕之下没有说话。

  “我说真的,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萨满巫师屠杀那些罪不至死的囚犯吗?活人祭祀在商汤之后就被历代帝王废止,就算你祈雨成功,天下人也会说你是个双手沾满人血的暴君。”

  秦皇赢少苍脸色遽然间十分难看,脸上火云纹因了愤激的缘故越发鲜亮,好似热血在里面流动,他攥紧拳头,手中酒杯啪地被他捏碎,碎片扎进手掌,鲜血终于从这里找到出口滴淌在桌上,火云纹的颜色也快速暗淡下来。阿拉耶识条件反射掏出丝巾给秦皇包扎,她担忧地瞥眼秦皇,后悔刚才暴君那话说得太重,搁谁身上也受不住。

  秦皇寒着脸,反手扭过阿拉耶识的手腕,冷冰冰地问:“你方才所说不需杀人就可下雨是何意?”

  他的样子此刻看上去很怕人,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阿拉耶识知道必须小心应对。她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决心样,说:“大巫祝会祈雨,我也会。只要我在六月十五日前把雨求到,大巫祝的大法会不是能取消了么,那些人牲就不用死。”

  秦皇陡然睁大修长邪魅的双眼,精光暴涨,“小东西——你可知此话的分量?”

  你才是小儿科,阿拉耶识心底嘀咕。“我当然会祈雨,萨满有他们的神灵,焉知我就没有?若说起来,我们中国佛教的神灵来头比他们萨满的大得多呢。”

  赢少苍斥道:“祈雨岂能儿戏!你少给我闯祸!”

  “我怎么就是闯祸了!”阿拉耶识从地席上站起来,激动得在花厅里走来走去,声调也不自觉提高,“这个祈雨大法会怎么看都是圈套,成功了是大巫祝的功劳,失败了就得皇帝背黑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样亏本的买卖?我说能祈雨自然不是信口雌黄,你只要准了我,我自会去安排。成功了,大巫祝颜面扫地,日后要再想装神弄鬼就难了!就算我失败了,你也没有什么损失。最多我赔上自己一条命!”阿拉耶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怀希冀看着秦皇。

  “一个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人,她的命能值几个钱?”秦皇好笑地看着阿拉耶识认真的小脸蛋,有种想上去刮她鼻子的冲动。阿拉耶识的倔劲上来后,他反倒冷静下来。

  老脸一红,就连阿拉耶识也觉得自己的命好像是不太值钱,前些日子自己因为没死成而大哭大闹怕是也传到秦皇耳朵里去了吧。“总之你到底干不干?”她绕过这个丢丑的话题,直接逼问秦皇。

  “你天巫既然肯贴上小命,那我答应你就是。话说回来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五成。”阿拉耶识在他面前挥舞五根手指,嬉笑道。

  五成不就等于可能输可能赢嘛,这不是废话么。赢少苍刚刚舒缓的神色又沉下去,“一半一半?你还真是胡闹!”

  眼看秦皇要反悔,急得阿拉耶识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连连摇晃,恳求道:“你就让我试一试嘛。求你啦!你赶快答应吧,我还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呢,时间不等人呐。”

  阿拉耶识放下身段开始撒娇,赢少苍再是作恼也硬不下心肠拒绝。“如果失败,你难道不怕,就不后悔?”

  “绝不后悔!”阿拉耶识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们中国的佛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赢少苍听得连连点头,暗叹:罢了罢了,你既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事情敲定,阿拉耶识才松一口气,好心情地朝嬴少苍展颜欢笑,却见嬴少苍报以苦笑,立马发现自己居然很不成样子地吊着他的胳膊,貌似很亲热——阿拉耶识像丢烫手山芋把嬴少苍手臂放开,耳根发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嬴少苍慢慢收回手臂,刚才忘了规矩的不止阿拉耶识一个,自己不是连“朕”也忘记说了么,心中升起奇异感觉,竟有一份久违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