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作者:羽蛇神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从承光殿出来后,景平侯便与侯夫人一道返回宛平。一路上,侯爷与夫人唉声叹气。今天进宫探得的消息令二人越加心烦意乱。太后近日受了天巫化狐的刺激,脑病又有些发作,不打麻将。每天对镜梳妆,梳的头全是小姑娘家的发式。还哼起小时在咸阳学的儿歌,对去请安的嬴少苍和嫔妃们一概不理睬。只是做自己的事情。侯夫人姜氏与太后极为熟络,太后见到她还能认出来,只是口口声声叫她海棠姐姐,把姜氏吓得再三伏地谢罪。姜氏试探着问太后的鸾凤暖玉佩的事。本来表情木讷的太后竟然美美地笑了。说是给儿媳妇了。姜氏与景平侯交换了眼神,明白赠送天巫玉佩确实是太后心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姜氏问起秦皇对景平侯说了什么。侯爷愁容满面,他只能帮着尘儿拖上几天。眼看年关到了,秦皇要再见不到尘儿恐怕要降罪侯府。昨日嬴归尘秘密回府。说是今日要把天巫接到府中将养身体,就安置在他的别院的梅园中,让侯爷和夫人准备准备。挑二个可靠的使女来梅园伺候。夫妇俩听了真不知该喜还是忧。身为嬴归尘父母,他们对自己这个儿子却怎么也弄不明白。

  嬴归尘打小就与众不同。早慧。性冷。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黏着爹娘。不哭不闹,只喜好在景平侯书房里埋在如山简牍中看个不停。若是不呆在书房,就喜欢一个人在野地游荡或发呆。景平侯数次在人前叹气,说生了个不着家的冷心怪物。小时嬴归尘生得粉妆玉琢,端正相好,是姜氏的心头肉,可每当嬴归尘长大一点就离自己远一点时,做娘的心中不平衡,对景平侯抱怨说:“这么个冷孩子,就是块磐石我也给捂热了,辛苦养他这么大,怎就和爹娘不亲呢,莫非是讨债鬼投胎来的。”每逢姜氏抱怨,景平侯就说姜氏贪心——尘儿性子虽怪,可却是懂事省心的好孩子,就连芲孤离也说尘儿是有仙缘之人,自是与常人不同。

  如今,儿子竟大胆到把天巫接到府中藏起来,这可是欺君大罪。姜氏哆嗦着问丈夫秦皇可曾看出端倪,景平侯摇头道,陛下与任阶子将军忙着商量在阴山北麓与嬴谷叛军交战,暂时无暇顾及嬴归尘的去向。他告诉姜氏,外人都以为陛下对天巫深恶痛绝才下了诛杀令,实则是因爱生恨,把津台化狐当做天巫自设的逃脱之局。听史广汉说,陛下是被天巫气病了。

  姜氏听了惶恐不已。侐帝临死前让蒙氏如夫人将暖玉佩传给新皇后,嬴少苍登基后蒙太后却没将玉佩传给木皇后。嬴少苍本就厌恶这位由犬戎贵戚安排的皇后,自然也不提此事。当年,蒙氏如夫人为支持儿子登位,也同意与南蛮的联姻。可嬴少苍将奈丽封后的第二天,蒙太后竟把本该属于奈丽的暖玉佩给了义女天巫,摆明了没把奈丽当成儿媳妇,也暗示嬴少苍该娶的皇后是谁。奈丽岂能容得下这样的羞辱。景平侯对太后的做法亦是头疼不已,他熟知儿子的脾性,轻易不会要什么东西,可一旦认准的,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与陛下争女人,徒惹祸端。他忧心忡忡地想,太后这当口又犯了病,那玉佩到底是给女儿还是儿媳妇?她的态度至关重要,因为只有她的话,嬴归尘才肯听从。

  回到宛平府中时,已是晚饭时分。侯爷夫妇顾不得休息,径直往嬴归尘的别院去。别院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只有最深处的梅园传来隐约的男女的欢声笑语。夫妻俩顿感沉甸甸的,嘱咐管家看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别院。

  景平侯夫妻悄悄走进梅园,见正厅中红烛高照,炉火正旺,四个男女围着当中一张摆满酒菜的方桌,喜气盈盈,其中就有嬴归尘。他虽不像其他人那样笑逐颜开,但眼波如水,笑意若隐若现,就连病态气色也消减了几分。紧挨嬴归尘的是一个青衣劲装少年,五官端方,器宇轩昂,正眉飞色舞说笑;少年旁边的女子侯爷夫妇认得,是墨家的阿琪姑娘。在阿琪和嬴归尘之间坐着一位橙红衣衫的少女,身影侧对门口的侯爷夫妻,光看少女的侧面已感美丽非人,她正对着青衣少年说话。景平侯碰碰夫人,示意那个橙红衣服的少女就是天巫。姜氏心头一热,快步行到厅门口。里面的人见有人来到,立刻全部停下,有些意外地看着景平侯夫妇。

  嬴归尘喊了声爹、娘后,起身给侯爷夫妇介绍:“今夜尘儿宴请天巫和赵国石闵将军侍卫李据李校尉。”

  “见过侯爷和夫人。”天巫阿拉耶识和李据站起来朝二人施礼。

  嬴归尘请父母上座,姜氏这才能好好打量闻名于世的中国天巫。神秘的天巫也就十五六岁,生得眉目如画,乌发如丝如云,肌肤欺霜赛雪,樱唇粉红娇艳欲滴,最迷人是一双粼粼秋波,纯净明澈,又如白水银包着黑水银,婉转流动,顾盼生辉。这样的天之骄女,难怪连尘儿也为之动心,也难怪太后有“儿媳妇”的口误。

  “侯府地处乡间,天巫在梅园住着可还习惯?”姜氏开口与天巫寒暄。

  “此处清雅宜人,我很喜欢。只是过年时节来打扰侯爷夫人,有些过意不去。”阿拉耶识见嬴归尘父母神态和蔼,才稍稍放心,她本来担心狐妖的传闻会吓着他们。

  大约是在皇陵见过天巫之故,景平侯不如夫人般惊讶,也不像上次焦虑紧张。他此刻的口气像长辈,让阿拉耶识放心住下,嬴归尘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说完这话时,他满含深意的看一眼儿子,阿拉耶识是心理学家,最善于观察小环境中人们的互动关系。她敏锐地觉察到景平侯夫妇十分担忧嬴归尘,那种担忧与害怕孩子闯祸不一样,而是带了怜惜和遗憾。

  阿拉耶识心想,这家人有故事,久留恐有不便。她笑着对景平侯夫妇抱歉道:“侯爷、夫人,最迟三日,我就要离开此地。李校尉就是专门来接我的人。”

  阿拉耶识这么一说,满屋的人除了李据,连嬴归尘和阿琪都感到突然。

  “我在秦国惹下这泼天的祸事,已不为世间所容,带累天巫府的人也跟着遭殃。赵国石闵特意遣李校尉来接我和董伯、紫蕊去老家襄国隐居,我想这是最好的安排了。我与董伯、紫蕊分散两处,这几日准备一下就动身。”阿拉耶识环视众人,平静地说。

  阿琪当先反对:“你千方百计才逃出赵国,如何又要回去?石闵这次自身难保,怎么护得了你。你就留下,钜子一定有办法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

  李据立刻反驳她:“怎么藏,是藏在侯府还是皇陵?天巫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物件能藏多久。石将军今非昔比,在赵国无人能动。墨侠终究不能与朝廷抗衡,何况,钜子这次救了天巫已是我们的恩人,断不能再让钜子涉险犯难。”他坚定地看着嬴归尘和阿拉耶识:“明日我便调宣化城中飞龙卫护送董伯和紫蕊姑娘来宛平会合。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景平侯与夫人见说起天巫去留,心中无底,只有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儿子嬴归尘。嬴归尘脸上笑意尽失,他原也为天巫的去留犹豫不决。他深知天巫一直不愿留在秦国,也不想与各国庙堂有牵连。现在寄居梅园是个机会,既可以帮她离开,也可以替她翻案,让她继续留在宣化。他本想这几天看看风声,试探阿拉耶识的心意后再决定,谁想李据与她下午相见后,她竟一改初衷要回赵国老家。他只得提醒天巫,这一两天会有慕容恪和石闵的消息,如果一切顺利,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现身秦廷,戳穿大巫祝的阴谋。

  “何必戳穿。”阿拉耶识唇边浮出一丝苦笑,如花的青春娇颜有了落寞之态,“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我一会儿是赵国董秋滢,一会儿是中国天巫,根本是个来历不明的怪物,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到底是谁。我想清楚了,这世上只有石闵是真正相信我又肯给我自由的人。他不再是孩子了,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

  阿琪急了,让阿拉耶识想清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石宣知道后一定不会放过她和石闵。阿拉耶识微笑摇头,李据和她交换了会心的眼神。下午她与李据相见后,便想出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瞒过阿琪、钜子和信王等人。回董秋滢故里襄国隐居一说,纯粹是误导嬴归尘和阿琪的说辞。她要在飞龙卫的护送下去楚国,楚国卫将军李良弼会在那边悄悄接应她。李良弼在跑马大会上与石闵一见如故,引为忘年知己,石闵原先想拉飞龙军投奔楚国也是他引荐之故。

  阿拉耶识下巴靠着阿琪的肩头,带着愉快的腔调朝她撒娇:“我已经决定了,阿琪,你不用担心。石宣和石韬明争暗斗,这次津台事变他们两人都被赵王禁足,等他可以出来活动时,我早就在襄国找好地方隐居了。如果我们有缘,或许以后还能再见。天下之大,谁说得清呢?”

  嬴归尘眉尖微微抽动,终于首肯了阿拉耶识的计划。“既然天巫已经决定了,我自当尽地主之谊。后天走时,我送你们一程。”他从席间站起,漠无表情地说,“天巫两次被劫得病,日后还须精心调养身体才能彻底复原。我这就去准备天巫以后要用的药方。”

  他跨出门时,正巧墨田慌慌张张端着一碗药进来,一边咋呼道:“师兄,天巫的药我熬好了。你这下总该让我上桌吃饭了吧!”他进来看见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不复有开始时的欢乐气氛,感到纳闷。阿拉耶识见状对墨田笑道:“这桌子上的菜全归你了。”她起身对景平侯与夫人告辞,李据、阿琪也跟着起身,片刻之间,房中只剩景平侯夫妇和一个大嚼特嚼的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