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子、天巫和粟道中三人异口同声答应道好，倒让全堂墨徒大眼瞪小眼，看架势天巫志在必得。猜不透一个小女子懂什么商道。宾客中有人大声为天巫叫好，阿拉耶识定睛看时认出那人是楚国卫将军李良弼，与石闵引为忘年知己。阿拉耶识含笑点头招呼。才知他便是今年新加入墨家之人，特意从楚国赶来参与大会。李良弼在跑马大会上见识阿拉耶识言谈气度。早已奉为天人，尤其得知她就是义弟石闵钟爱的少司命时更是欣喜。鼓动石闵带天巫一同来楚国。

　　李良弼对阿拉耶识之能深信不疑，拱手对她贺道：“天巫惊才绝艳，长老之位必是手到擒来。此间事了，李某略备薄酒恭贺。还请天巫赏光。”

　　“李将军客气。我一定去。你就等着看我演好戏吧。”她冲李良弼眨眼，后者抚掌呵呵大笑。酉字营营长王展鹏是老江湖。见此情景已明白今日这场戏是钜子便是阿拉耶识内应，早已风闻钜子要整顿儒墨。果然没有比天巫更好的人选了。他因此随着李良弼鼓掌叫好，带动营主们欢呼如雷。单等考核开场。

　　欢呼声中粟道中脸色转红，高阔的脑门出了一层油汗，亮晶晶的。他见众人为天巫鼓气，心中忿然。请求钜子宣布比试开始。嬴归尘抬起双臂。厅中墨徒便安静下来。嬴归尘宣布考核方法有三种。分别是由其他儒墨长老出题、互相考较、自行展示异能奇才。让粟道中和阿拉耶识任选。粟道中与毋宕有师徒之情，是毋宕精心栽培的继任者，其人天姿聪颖，有过目不忘之才，看过的账本全能背出来；在经商上尤其有天分，其相中贩卖的货物没有不赚钱的。由于他自幼学武，最宜带领行商团队，因此毋宕后期便把行商事务都交与粟道中，行商辛苦又危险，但所获利益数倍于坐商的等门生意，这也是毋宕商团财富超出大同余家的原因。粟道中其人自视甚高，天巫身为娇滴滴的女子公然与男子叫板行商货殖生意，他羞恼之下便说愿接受三种考核，方方面面都要压下天巫气焰。

　　“粟某劝天巫还是回六合宫好生享福罢，财库长老所掌经商货殖，算筹记账，哪一样是女子学得会的。且不说算账记账繁复劳心，就连一车车的铜钱都拉不动，经商货殖不是闹笑话么。”粟道中见天巫衣着奢华富丽，料定其不能吃苦，仍不住出言挖苦。

　　阿拉耶识暗中偷笑，老娘开公司当老板的手段岂是你们这些原始人能比的，就凭你一个走乡串户的货郎也配和我谈生意经？她于是接口说愿意接受三种考核，请长老们出题，说完对着嬴归尘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见天巫应战，儒墨三位长老亦不敢大意，三人一合计便提出让她和粟道中同时考查核账。钜子命人从车中取出几大堆竹简账本，由他报数字，让他们二人同时加出总额，以数字准费时少者为胜。这堆账本侠墨记载各地支付于流民输送安置消耗金钱，此次带来是要交付财库长老一并做墨家总账的。

　　阿拉耶识和粟道中各选一个位置坐好，钜子嬴归尘便开始报数，这些数目有的大有的小，多者上千，少者不足十钱。只见粟道中盘腿正襟危坐，也不用工具，双目盯着面前桌子听数，嘴唇微动复述计算，他记忆力超群，做这种最简单的连加题心算就足够了。阿拉耶识面前同样是空的，她的双眼看着正前方的位置，抿着双唇谛听钜子报数，好像什么也没做。钜子声音刚落，阿拉耶识和粟道中同时喊道：“贰万捌仟陆拾伍钱！”

　　场中人同时吃了一惊，粟道中有些惊奇，以为阿拉耶识和自己一样是靠超群的记忆力和心算得来结果，殊不知阿拉耶识用的是早教机构训练学龄前儿童的珠心算：心中形成一个算盘的虚盘，靠右脑图形识记演算数字，比用算盘计数还快。幼儿园孩子学了珠心算可以在餐厅点餐完毕的同时报出总菜价，让父母可以在客人面前炫耀孩子的计算能力。但珠心算是一门戕害幼儿数学能力的浅薄技艺，因为受脑中虚盘影响，入学后这些孩子在学习列式计算时对位有困难。以前柏素云做家长学校时为了验证这件事，亲自学过珠心算，想不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第一回合两人打个平手，儒墨长老们商议提高难度，找了一本数额较大，既有进项也有出项的账本让他俩比试。这次粟道中拿出一把算筹小棍在桌上摆开了，阿拉耶识却从随身双肩背包中取出一把精巧的算盘，众人皆识不得此物，情知是中国之物，于是纷纷围拢两侧，眼睛全部盯着阿拉耶识看稀奇。

　　嬴归尘开始报数做加减，阿拉耶识单手噼里啪啦随便拨弄算珠，几秒就得出结果，而此时粟道中的算筹小棍还没摆完呢。此时古中国尚未出现算盘，只有采用小棍算筹来计算。每一道数额大点的加法或减法都需耗时比算盘长得多，因此嬴归尘按照算筹的消耗时间报数节奏也慢，阿拉耶识不得不支着下巴等他说数字。初时嬴归尘以为阿拉耶识计算遇到阻碍，谁想她算得这般神速。不出十题，粟道中已经被拉下进度，嬴归尘报数的节奏越来越快，算盘响声更加清脆。这次不止厅中墨徒，就连帘幕后的影子长老受吸引也下座揭开帘幕看究竟，连凌世元等儒墨长老都没顾得上看他们四位一眼。众人大气不敢出，一眨不眨地看着阿拉耶识单手优雅地上下拨弄小珠子。此时粟道中被甩下好几个数字，他同受阿拉耶识奇特算法工具吸引，索性停下摆弄算筹，单看她打算盘。随着嬴归尘报数完毕，阿拉耶识也报出最后得数，和简册结果对照完全吻合。

　　“这，这东西叫什么？”凌世元瞪大眼珠，哆嗦着嘴唇问阿拉耶识。

　　“算盘。”阿拉耶识摇动算盘把珠子复位，傲娇地补充说：“这个东西中国人早就不用了，我们有更好用的计算机。”

　　“啊？”在场的人全部色变，没人想象得出阿拉耶识所说的东西到底怎么好，单是算盘的神妙已经让他们视若珍宝。

　　“这回是我输了。”粟道中嘀咕着想要把算盘拿过来细看却被阿拉耶识翻个白眼收回包中，让他碰个软钉子。粟道中也是极自负的人，虽然记账输了，内心却认为是输在计算用具上，天巫算法上未见得比他高明。他要求继续比试，阿拉耶识亦不示弱，她从小当学霸，各种考试手到擒来，和古人比拼头脑要是输了就不用做人了。

　　“爽快，这一轮是我们互考学问，还是围绕计算来提问。”粟道中心想只要考的是动脑的问题，天巫便没了计算用具的优势，不愁天巫不服输。他在桌上画出一座谷仓，上面圆锥体下面圆柱体的形状，给出谷仓直径和高度，让阿拉耶识计算可以存多少石谷米。他说出题目后，面带得色等着看她笑话。体积的计算方法和生活实践密切相关，一般建仓取整数值，然后把库积化整为零算出倍数。女人天生对空间、容积、筹算头疼，更何况数目和计算方法是贵族子弟九岁后才开始学习的学问，六艺中“礼、乐、射、驭、书、数”的数就是指的运算，寻常人都接触不到的东西，谅她一个女子再能耐也无法。

　　进入四月后便是柏素云渡劫期满之日，阿拉耶识临去之时存心卖弄“神仙方术”，好教后人不得欺负她卫护之人，便也举笔在谷仓旁边写了一个圆锥体和圆柱体的体积求和等式，然后把已知数值带入，心算得出答案，前后就片刻功夫。所有人，包括钜子嬴归尘和长老们全都对着“”、“π”以及分子式的符号和写法看呆了。凌世元此刻看着天巫就像活见鬼，土木石方、工程分工，仓库和地窖的计算都是他的长项，连他也要花一上一刻钟来计算的库房容量，天巫草草画些“图样”就能给出答案，令人匪夷所思。生平第一次，他感到恐惧，用惊骇的目光看着这位浑身被幽蓝银光笼罩的女孩，“她不是人，她不是人……”作为墨家最资深的长老，一个自诩经天纬地，能移山填海的工程宗师，由衷生出怯意：如果天巫所在的中国真的存于世间，他们想要吞并中土不费吹灰之力。

　　凌世元推开粟道中扑到桌前，冲着阿拉耶识连声催道：“快，你出题罢，让老夫见识见识中国的数术……”

　　阿拉耶识看他举止奇怪，便向嬴归尘投去问询眼光，嬴归尘强自按捺住惊喜点头，阿拉耶识便清清嗓子说她的考题：“众所周知，我来自海外中国，上师用法力将我送来中土，可是我回不去了。如果谁能解开这道谜题，就打开了通往中国之门，我就可以回家了。这道谜题是，当数字1、3、5、7遇到2、4、6、8时，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