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玉牌竟是“生死聘”
作者:羽蛇神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阿拉耶识潇洒地将下滑的蓝色纱丽往身上拉了拉,夹在两臂之下,使她看起来更为神秘骄傲。“不。”她瞟一眼执北长老后。对着钜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并非一时冲动自荐传法长老,昨晚考虑了一整宿呢。”

  嬴归尘彻底被她这句“一整宿”哽住了,他早知此女时有惊人之举。只是没想到在他已经收官的当口,她还给他来了这么大“惊喜”。打乱他的计划。

  “一整宿,天巫可真算深思熟虑了。”他墨眉微皱。语气温和地暗示其适可而止。

  “嗯。”阿拉耶识就驴下坡,故意高兴地正向理解并重复嬴归尘的话,转头对着满脸惊怒的羊林语重心长劝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您老啊也该歇歇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墨家思想发扬光大。信徒遍地开花!”

  这话揶揄味十足,在场之人哄堂大笑。羊林老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好一阵咳嗽。不等这位墨家中以能言善辩著称的羊长老和其他儒墨长老反应过来。阿拉耶识突然收了嬉皮笑脸,话锋一转像羊林发问:“传扬墨学。吸纳人才是传法长老的职分所在。羊长老,如我所料不差,你这十年来对弟子们讲授学问时把儒学揉和到墨学里。鼓励通过入仕改良君主施政方略,可是如此?”

  说到学问。羊林把立刻恢复在学馆授课的大师风采。慨然陈词:“把儒家学问仁义孝悌的主张纳入墨家。引导国君和朝臣遵行。从上而下,从君至民便能实现兼爱、大同的目的。此方为治世救世之根本。”

  阔大的厅中响起阿拉耶识一人的鼓掌声,啪啪脆响显得特别刺耳。儒墨们对此反讽掌声格外警觉,看天巫的眼光带着明显排斥。所有的眼光都被她牵着走,嬴归尘虽觉阿拉耶识节外生枝,但这个当口却很想听听她有何惊人之语,只因上次她关于墨家必然分裂没落,是“反动封建会道门”的断语至今还未给个说法,便暂时由她的性子来。

  掌声停止后,阿拉耶识不疾不徐道:“儒墨的想法很好,可惜它只是理想,不是现实,如果仅仅把天下大同的理想寄托于国君和官吏们奉行礼仪孝悌仁爱廉来实现繁华盛世、人民安乐,天下大同,几千年也实现不了,只是看上去很美,但是——”她哂笑着环视侧耳倾听的墨徒们,“现实是,中土的华夏子民遭受异族侵略,山河破碎,家园沦丧,你却让他们放下家国民族之恨,安心俯首于异族侵略者,牺牲弱小无辜去成全强盗恶霸,这就是儒墨的治世方略?这就是兼爱非攻?”

  “非也。若侠墨那样搭救中土流民,耗费甚巨且收效甚微,治标不治本。只有从朝局上着眼,才可以小博大,杜绝祸乱根源。”羊林慨然道,“我儒墨在各国六品以上官员已有二百多人众,异日出将入相,辅佐君王,安定河山指日可待。”

  “二百人众就能改变王朝命运?”阿拉耶识笑出声来,露出洁白贝齿。这是她听过的最书呆子气的梦话。一串银铃笑声过后,她反问道:“楚国霸府能听墨家的话?你能改变赵王石虎,让他皇子们的军队不再以杀人吃人为乐吗?汉国诸吕正想尽办法诛杀刘邦的儿子和亲戚,你的兼爱对他们一钱不值。还有北方猛虎秦皇嬴少苍正对南方虎视眈眈呢。若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安天下,你那么会说,早就该做皇帝了!”

  此言一,换来侠墨哄堂大笑。

  “你强词夺理,混淆是非!”不愧姜是老的辣,羊林摆出不屑架势,意图将阿拉耶识的论辩定性为无理纠缠,以结束这讨厌的对阵。

  阿拉耶识自然明白对方想转移话题,偏揪着不放:“我从未说墨家的学说不好,而是实现它需要很长的过程,并且需要诸多条件才能成功。儒墨侠墨彼此不能割裂行事,一一武,相互配合。儒墨弘扬理想,吸纳有志之士,侠墨为传播墨学保驾护航。羊长老身为墨家传法人,却把墨子思想传偏了,加剧墨徒内部矛盾,所犯错误已不能再行长老之职。”话毕她来个华丽转身,对着钜子行大礼,“为了纠正偏差,我情愿担当第四序位传法长老,将财库长老之职推举给太原同济商号的余家少东家慈心!”

  纵然嬴归尘喜怒不形于色也被阿拉耶识的提议弄个措手不及,讶然道:“你说慈心?”

  “是。”阿拉耶识点点头,“余家是坐商,前秦时期便是经商世家,慈心武兼备,无论坐商行商都驾轻就熟,比我更适合当财库长老。”

  儒墨们人心骚动,侠墨亦是目瞪口呆,所有人把目光转向钜子嬴归尘。

  嬴归尘沉吟不语,外表不动声色的他内里同样掀起波涛。他想不通昨晚仅剩的三个时辰中,为何天巫就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客,摇身变成言辞犀利一心揽权的儒墨长老了。要命的是,她把慈心拉进来错财库长老,自己占羊林的位置,完全超出他的计算。怎能把汉国的王爷,而且很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招进墨家?墨家来自百姓为着天下公平,若是贵族皇室加入,难免不受各国利益控制,何谈公允?他是墨家中唯一的皇室之人,这样出身在墨家内部广受诟病,她举荐慈心正好予人口实。

  嬴归尘想婉转回绝天巫,便开口道:“慈心之才确然可胜任财库长老职司,但候选长老之人必须亲自到场做辩答,否则长老议事便成空谈。再者,慈心是否愿意入我墨家尚在未知之数,旁人空口无凭不足取信,天巫可先问明慈心再行举荐。”

  嬴归尘此言柔中带刚,滴水不漏,避过皇家子弟入墨家的忌讳拒绝天巫提议,还顾及了天巫的颜面。可惜他怎知阿拉耶识此举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昨夜思前想后的结果,是她在大去前给她关心之人的最后庇护。因了这份念想,阿拉耶识便不能退却。她轻移莲步,走到场中,将喇叭形广袖对空一舞,露出玉雪般一段秀美胳膊,最抢眼的不是手腕那片殷红的守宫砂,而是挂在纤纤十指上的一小块点翠玉牌。

  “此玉牌是太原同济商号少东家慈心的专有凭信,凭此物可在同济商号任意分号提取钱物,任免人事,如东家亲临。慈心因受奸人追杀受伤,无法出席长老议事,特托我携牌前来代其行事。”阿拉耶识出示的玉牌无疑于晴天霹雳打在众人头上。私人凭信、符印是中土人们最看重之物,有身份之人皆制作一枚终身使用的印信,外形小巧,将其名讳或封号刻于其上,一可做私章使用,二来作为本人信物办事。贵族男子多将印信做成小巧腰饰挂于腰间,行住坐卧须臾不离以示重视。印信采用上佳美玉或各色金器制作,人偏爱美玉,也有用昂贵树木之树瘤制作的,比如钜子令便用的被雷劈过的紫檀木木瘤,是当年鲁班送给师弟墨子的礼物,乃稀世之珍。武将多用铜质符印,尤以紫铜为上乘,为皇家武将所偏好。那块精雕玉牌盈润透亮,翠色沁人,确是巨富之家所有,印信等同主人性命,慈心分明是以身家性命交割与对方,以此物下聘正是男女定情中“生死聘”,不可撤销不可收回,若违背誓言日日当受锥心苦楚。“

  “原来,慈心早与她结下生死聘,难怪慈心死活要与她作一处,难怪她要为慈心谋得长老之位。”嬴归尘的心似乎被人狠揪一把,刹那间痛不可言。阿拉耶识亮出慈心玉牌,其效力如本人亲临,自己所说的“空口无凭”便不是问题。

  羊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长老位置却因为粟道中转正问题而受到威胁。他此时气急败坏,尽失往日挥洒自如侃侃而谈的大家气度,对着阿拉耶识高喝:“今日是我儒墨扶正财库长老之事,以框定众人之心,根本无意推选新人做长老。我们儒墨之事,岂能让你一个以色惑人的海外巫女搅乱!”

  他指责天巫“以色惑人”立刻惹怒侠墨和宾客中与天巫交好的王展鹏王昇父子、韩绍光、何瘸腿等人,以及宾客中的楚国卫将军李良弼和汉国周亚夫,众多拥护嬴归尘的墨徒厌憎羊林污蔑行径,神色愤激。李良弼当场站出来怒斥羊林:“我加入墨家只因认可墨家兼爱非攻之义,也听闻墨家公选长老是大家依公平公义之法推举,如何成了儒墨内部之事?我与天巫同为宾客身份,自荐荐人并无不妥!你乃墨家传法长老,却空口白牙诬陷女子清白,岂是大丈夫行径!”周亚夫早从杨征口中得知天巫与慈心的渊源,自然要一力维护他二人,他对着场内墨徒抱拳道:“在下是汉国太尉周勃次子周亚夫,因仰慕墨家所为才来此与会。慈心是我汉国巨商,天巫是名震天下的神仙人物,倘若他们二人不足担任长老,试问坐中还有谁可堪大任?”

  王展鹏父子、韩绍光等营主纷纷点头,反驳羊林之声一片,儒墨这边也不甘示弱,群起辩论,凌世元、淳于堰和儒墨分部主事有心转圜亦无济于事。李良弼和周亚夫是儒家近几年延揽的最得力的朝堂人物,也是本次大会将推举的侠墨长老人选,若他们为天巫之事退出选举,事情就闹大了。嬴归尘当机立断,宣布阿拉耶识转任传法长老,慈心任财库长老。众多墨徒的见证下,执法墨徒从羞愤流汗的羊林手中拿过司牌,由钜子嬴归尘亲自授给阿拉耶识。在侠墨和宾客的欢呼和议论中,粟道中和羊林黯然退场,儒墨洗牌大获成功,然嬴归尘心中沉甸甸的,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更为剧烈的墨家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