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人人腹中饥肠辘辘，甲队还在五比三僵持中。这情形让包括乙队在场的人都觉得尴尬。孩子心性的墨田捧着肚子叫唤道：“慈心公子，石闵哥哥，你们俩谁当我都赞成。不过天巫既然说是军训，就让最会打仗的石闵哥哥来做吧。”墨田话音落地。蒋青、慕容垂立刻将身体绷紧，头上冒汗。嬴少苍着刺青的脸更形阴森。心腹蒋青反对道：“石闵将军自是不错。可论身份、论资历怎及我大秦皇帝，他乃兵家尉缭子传人，军训队长非吾皇莫属！”

　　两派意见相左，场面令人不安。但乙队的人没份干涉。嬴归尘的心却不在这里。他始终关注着阿拉耶识的每一个细微之处。从她分队来看，就知她故意如此安排人选。尽量把交好的人分到不同的队伍，自己因是墨家钜子成为队长。而秦皇那边就复杂了，出现僵持情况一定在她算计之中。且看她如何收场。

　　果然，阿拉耶识分开众人，故作惊讶地对甲队之人道：“哟。感情都饿得厉害，队长还成香饽饽了。”她绷着脸教训墨田小孩子家家如此托大。自家都是托师兄的福拉扯进来的。还敢充内行乱讲话。她拖长声调对众人解释：队长是给队员服务的。关心队友、团结队友。关心他们的学习与吃喝拉撒，要做出表率等等，队长不仅有带兵的经验，还得擅长管人，站得高看得远，当然，还得有钱请队友吃饭。石闵和慈心滑得就跟阿拉耶识肚皮里的蛔虫一样，早听出来她的意思，不过要给嬴少苍台阶下。二人当即表示当不了这个队长，还是秦皇最合适。

　　阿拉耶识就势问嬴少苍可愿为队友付出，督促他们做学问，搞好军训？嬴少苍脸上五颜六色真好看，从昨晚入住书院到现在，他便经历了作为皇帝永远不可能经历的事情，嫉妒、憋屈、愤怒各种情绪轮番堵心，他还不能像在宫里那样随便发泄。

　　“你一定行的，少苍，我对你有信心。”阿拉耶识看着他盈盈一笑，补上了这句鼓励的话，还亲切地喊了他的名字。

　　嬴少苍发堵的喉头顿时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地答了一声“好”。众人终于舒了一口气。阿拉耶识宣布吃早餐，还有她亲自给大家烤的中国蛋糕，大家激动得欢呼起来。

　　为了照顾这些身份尊贵的弟子们，阿拉耶识还像上次办私宴一样，调来少府厨房的厨子和信王府的家奴充实人手，几个女弟子在董伯的调度下给男弟子分发饭菜。天巫用牛奶和蜂蜜调治烘烤的蛋糕成了抢手货，奶香味是西点最诱人的特点，弟子们大快朵颐。

　　阿拉耶识让下人把自己的早餐送到房间，她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自打增加了伴读队伍的学习，她这三天里连轴转已经严重透支，不仅做出训练场，还把四个飞龙卫训成了教官。整个上午，四个飞龙卫分在甲乙两队中当教练，示范各种规定动作，从立正的学习开始，务必一日内掌握各种要领。她让人带话给甲乙两队，七日军训结束后两队进行比赛，胜利一方的队长可以获得特别奖励，她将帮他达成一个心愿。此消息令两个队长激动万分，各自盘算该提出什么心愿。嬴归尘决心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学习中国学问。嬴少苍想来想去，觉得没有什么比让她当自己皇后来得实在。但事实证明，他的每一个想法都超不出她的想法，她既敢漫天许诺便有善后之策。

　　整个上午都不见天巫人影，弟子们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两个队长十分配合，大家都勉强学会所有规定动作。午餐过后是午休，未时半上课。众人赶到马场时，天巫依然缺席，未免令大家兴味索然，日头又大，汗流浃背，踢正步的腿儿也懒洋洋的。周亚夫对着慕容垂抱怨，说大丈夫当学兵法武艺，怎能在此学这些女人的花拳绣腿。此话得到多数人的赞同，大家还是想不明白操练的意义。

　　正在抱怨时，突然周亚夫后背挨了一鞭子，他正要骂娘，却见阿拉耶识手持马鞭对其怒目而视，慌得他立正站定，引颈待戮。阿拉耶识挥着鞭子见人打人，两个队长赶快发令让队友操练起来，阿拉耶识只得悻悻作罢。

　　她把马鞭递给麻生於，要他们拿着鞭子做督察，对这些家伙不能手软，不打不成器。她同时吩咐，只有慕容恪因腿伤未愈允许休息，其余人等走不出像样的队伍，晚饭就免了。鞭子加恐吓的政策十分凑效，自此各人再不敢三心二意。

　　阿拉耶识安排的军训是结合体育项目进行的复合体能课，除了第一天基本的操练动作和整顿军容军姿，还有仰卧起坐、俯卧撑、引体向上、短跑、跳远、跳高等项目。在训练时严禁这些武学高手使用内功，全凭体能参与。这些项目具有即时竞争性，而且玩法花样新鲜，逐渐引起大家的兴趣，第二天下午开始，弟子们才真正体会到军训的乐趣，练习起来不知疲倦。阿拉耶识坐在凉棚下给他们倒茶水消渴解暑，远远欣赏他们的训练。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弟子们个个生龙活虎，有的在踢正步，有的切磋武艺，有的练习助跑跳……在炎炎的太阳下，她眯缝着双眼看出去，恍惚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活动，矫健、英勇，他猛跑一段然后奋力向前一跳，几乎要跳超出坑外了。他起身回头，带着灿烂的笑。她失神出声：“子昱……”他穿着墨绿色麻衣长裤，头发结系于顶，赫然是中土人模样。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场中瞭望，弟子们的脸一一掠过，原来是看花眼了。等她再次坐下时，方子昱的模样又出现在单杠上，引体向上，转体一周，落下后绕杆三周半，落下后稳稳站立。她分开喝彩的弟子钻进去，去看到石闵站在单杠下笑呵呵冲众人抱拳。

　　“刚才是你在这上面玩吗？”她放出疑问。

　　“是，我看你上午那样挺好玩的，就琢磨了一下。”石闵有些害羞，不确定是否应该这样做动作。

　　阿拉耶识脸色发青点点头，“很好，就是头发有点长。”说完，分开众人后径直回房了，引得众弟子侧目。

　　嬴允直天性好事，在伴读中算是身份最高的头儿。他把慕容垂、李据、邓通、周亚夫几个年纪相仿说得来的召集在一处，打算贿赂飞龙卫，让他们透露一下天巫究竟对伴读的印象如何，以及如何才能表现得更好。

　　“你们说，头发有点长是什么意思？”嬴允直对其他人一本正经地发问。

　　慕容垂等人只有摇头的份儿。嬴允直把鹿小碌喊来，顺手往他手中噻去一小块金子，鹿小碌烫手般把金子扔给嬴允直。在众人的威逼利诱下，他回忆说，天巫秘密训练他们四个时，也曾说过头发太长的话，不知何意。

　　“看看，我说什么了？”嬴允直万分得意，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说，“当日天巫做国师前，在朝堂上挥剑削去长发。头发长了，就这个意思。”

　　见众人还是听不懂，嬴允直急得跺脚：“天巫曾经骂过武百官‘头发长见识短’，这就是个苗头。我跟你们说，中国的军人指定是短头发，这个头发长了影响见识，就是会妨碍学问的意思。咱们虽然是伴读，可也不能输给他们五个入室弟子。”他期待地看着其余四人，四个人才在瞬间转过弯来，均呵呵笑开来。

　　阿拉耶识晚饭都没出房门一步，她完全被马场上关于方子昱的幻觉搅乱心境。算来方子昱牺牲已经八年，如果加上虚妄色界的七年，有十五年之久。她花了很长时间去调整自己，柏素云最近三年已经很少想到方子昱了，在这里的七年中，除了渡劫时中阴身看到过他，就是今日下午的幻觉了。她把石闵看成方子昱，仔细比较，他俩还真有些相似。身材同样高大健美，眼神明亮，笑容灿烂，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方子昱是石闵的转世么？脑中忽然跳出这样的念头，让她自己也觉得荒唐。不可能的，这里时空不同，转世投胎也不会转到那种平行空间去。可齐丽霞和雪漫为何能连在一起？她自己为何又能穿越空间附体回魂？也许是虫洞连通扭曲的时空，造成不可思议的悖论。她沮丧地想，齐丽霞因为这是她最快乐的前世才来道这里，自己因为追查因果误入异时空，方子昱来这里没有道理嘛，他又不认识齐丽霞，作为“科学教”教徒对前世持否定态度。

　　“呵，是我在中阴身见到方子昱，勾起思念才会有今日的幻觉。”阿拉耶识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子昱，你在天堂还好吗？如果真有轮回，你是否早已投胎做人了？我对古人搞军训，还是受你的启发呢。我真的好想你。如果你没有牺牲，我们的孩子可能该上小学了。”她趴在床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