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再见小情人
作者:羽蛇神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在帮阿拉耶识包扎好脖子伤口后,石闵从调息的状态中睁开眼,但似乎还有些呼吸困难。阿拉耶识急于和石闵交换看法。便把年轻头人请到其他马车去。石闵明亮的眼睛一直深深地看着她,她在这样的注视下感到不自在。

  “这次袭击是我谋划的,奈丽是同谋。苗人是奈丽找来的……呃,我没料到奈丽这么恨我。也高估了她用人的能力。还好我们总算可以脱离秦国和赵国,美中不足的是折了巫王令和两名幻师。”她笑得有点心虚。“只有对不起嬴少苍了,只怪他没能全面收服南蛮的三苗,连他的巫后都和他对着干。”这句自我安慰的话很冷,就连石闵温和的俊颜也变得整肃沉静。这不像是石闵的个性。以往只要与自己单独在一起,天大的事情落下他亦谈笑自若。阿拉耶识隐隐有一丝不详预感。在他开口前急急说道:“那个苗人说,李据只是被幻术困住而已。二个时辰后迷药失效,飞龙卫和官兵们就能寻过来了——其他人都不知情。无论赵国还是秦国都认为是南蛮长裙苗和短裙苗的争斗,我和你都落入长裙苗人之手,嬴少苍和石虎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是鞭长莫及。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了不了的……”石闵开口说话了,语气带着明显的落寞和怅惘。

  阿拉耶识侧眼看他。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滢儿。我不能跟你去杨越。”石闵缓缓摇头。眉宇间满是悲凉。

  阿拉耶识被敲了一记闷棍。傻傻地问为什么,难道他们不正在奔向杨越的路途中么。石闵抬手拂去她额前飘零的乱发,尽量微笑告诉她,在宣化时他就和墨徒商议了脱赵之计,他算到会有被押大狱之灾,一直在暗中准备,除了他自己和墨家赵国分坛的主事,没人知道他的打算。他也不想告诉阿拉耶识,只为不扰乱她与慈心携手双飞的计划。

  “你准备了什么?”阿拉耶识觉得自己变笨了,自己154的智商在古人面前首次感到不够用。

  她在恍惚中听完石闵的陈述,头脑一片混乱。有一阵,她几乎不能思考,什么忠和义,礼与节,尽是她这个现代人不能理解的观念,套用心理学的术语就是“认知出现偏差”,而且因为她自作聪明的贸然介入,让原本能够功成身退的石闵彻底被拴在赵国!

  一切要从石闵加入墨家后说起。邺城独一味酒楼的掌柜是墨家赵国分部的主事,石闵与他反复商议过赵国局势,认为石虎殡天后赵国必将大乱。十一位皇子各有势力和人马,目前又分别归属于太子石宣和秦王石韬两方,而这对亲兄弟已是水火不容。可能等不到石宣即位,石韬便会动手。二人力量之差并不悬殊,其他那些兄弟们恐怕明里有所归附,实则坐山观虎斗,更有坐收渔利之意。这场帝位角逐就是手足相残,无论哪位皇子胜出,最后活下来的屈指可数,作为皇养孙且握有飞龙军的石闵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想活,只有拥兵自重,扶助一位年幼皇帝把持朝局的路子可行。阿拉耶识假死渡劫时,石闵主动找到大司农李农,暂交飞龙军权柄换得奔丧的自由。亲眼见到阿拉耶识渡劫,又在未央书院听闻中国风物,逐渐萌生激流勇退之意,想让李农接手飞龙军,独自隐于墨家。他被石虎传召回国后马上下狱,独一味的朱掌柜借筹备庆典的机会数次出入高台地牢与石闵商议脱逃事宜。当年石虎建“映月”水榭时,截留了与漳河相通的护城河水源蓄水,大量的工匠均与墨家有关,他们轻易得到施工图样。映月水榭图纸标明了邺城地下水渠脉路,墨徒们潜入水渠关键处动了手脚,使八月十五当日的漳河水倒灌冲入地下水渠,内城的水井及映月水榭水面将泛出污浊的赤色水花,是为“蛟龙逆天,血流成河”之大凶兆。泛滥河水灌入高台地牢,将石闵卷走,“尸骨无存”。

  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然而飞龙军郎卫统领蒋午、张温均是石闵父亲从乞活军带来的旧部,极力反对石闵归隐。石闵在,飞龙军就在,他们宁死也不接受第二个人率领。李农虽是华夏人却对石虎忠心耿耿,明知石虎乃篡位之君,残暴荒淫仍辅佐其镇压百姓流民。蒋午、张温怎肯在李农帐下当差,何况太子石宣还成了飞龙军监军。李农和石宣苛待飞龙军将官的事,原是蒋午张温等找人施行的苦肉计,目的便是煽动将官不满,逼迫石闵改变心意。石闵因此瞒了所有人,借漳河倒灌瞒天过海,彻底消弭于中土大地。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阿拉耶识居然舍弃了慈心来救他。当初,刺客莫昆受汉国吕禄吕产所托前来秦国刺杀慈心,莫昆知慈心与天巫的干系深重,因与蒋青有过命交情,便将此事如实相告,蒋青亦报告了秦皇嬴少苍。嬴少苍将计就计,借慈心离开宣化的时机,找人扮作萨满刺杀阿拉耶识以掩盖刺杀慈心的真实意图,同时达到栽赃给萨满,为进一步绞杀秦国萨满,扶持南蛮及中国巫术做铺垫。石闵提出顺势而为,慈心假死以躲避来自韩国吕氏家族无休止的暗杀,上商洛山韬光养晦的计策。慈心为救护天巫“死”于秦国,将来阿拉耶识造访汉国多一条理由。为了阿拉耶识离秦去汉,石闵严令李据与麻生於等瞒下石虎请天巫的御旨,然而蒋午竟然亲临宣化献上血书,使他功亏一篑。

  “那,现在你想怎样?”阿拉耶识已经猜到他的回答,但她仍然希望亲耳听到他说出来。

  “我必须回去。”石闵明亮的双眸在昏暗中闪着坚毅光芒,“就算我与滢儿可往杨越避世,飞龙军则危殆之极,是为不义。”

  “我不管,你也不要管。飞龙军能征善战,李农和石宣不会埋没这支军队。”阿拉耶识提高了声调劝说石闵。眼看胜利在望,他竟要重返魔窟,简直是疯狂!

  “滢儿,棘奴并非不想跟你走,而是不能如此便走。”石闵抓住阿拉耶识因为激动而挥舞的双臂,逐字逐句地说:“若我与你一齐不见,蒋午、张温他们定然以出征南蛮为由率飞龙军哗变,飞龙军虽则善战亦无法与赵国八十万军抗衡,五万人马命丧内乱!何况,石虎早已将我府邸日夜监视,一旦飞龙军异动,府上飞龙卫子弟可慷慨赴死,但董伯与梅芬、李菟何辜受屠?”

  阿拉耶识圆睁双眸,捂着嘴萎顿于车上,前所未有的彷徨涌上心头。怎么会是这样,她一门心思算计秦皇和未来汉皇,忘记赵国又该如何收场?

  她呆呆地望着石闵,感到抓不住既抓不住他的心,也拴不住他的人,一种无力的荒谬感油然而生。石闵轻轻抚摸她泛着冷辉的脸颊,指腹的薄茧划过吹弹得破的娇肤,激起轻微的刺痒,她在这触摸下不可遏制地颤抖。

  “走了。”他狠狠地抱了抱她又迅速松开,掀开车帘跃入无边的夜色中。苗人车夫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朝前面头人乘坐的马车说了几句苗语后,整队人马都停止了前行。阿拉耶识跳下马车,仓皇四顾,眼泪夺眶而出:“他走了……我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什么?”

  “小情人抛下你跑了?”年轻头人带着暧昧的玩味直刺她心窝,啧啧连声叹气:“女人心海底针,六合宫的皇帝不要,却巴巴来吃小情人的瘪。哎,你现在谁也捞不着,不如跟我去南蛮——”他故意停一停,卖个关子道:“小王我尚未婚配,愿以王后之位相待,保证此生都守在你身边,绝不碰其他女人,可好?”

  阿拉耶识的美眸闪着骇人杀气,带着泪光凌迟年轻头人,后者勉强笑道:“是我僭越了,天巫是神仙中人,还请不要把我这凡夫狂言放在心上。”

  见阿拉耶识没有吭声,年轻头人试探问她是否可以上车继续赶路,她没有作答,在苍莽夜色中引颈张望,只见丛林如连天墨云,脚下的路漆黑难辨,仿佛没有无头无尾。易经第六十四卦“火水未济”的卦辞历历在胸,谓“路漫漫其修远兮”,须以积极勇猛之心行正道,不屈不挠方能有所成就,是为“吾将上下而求索”。

  若止我一人,何须避世杨越,又何须什么理想国?没了棘奴,我何用勇猛精进,不如找个山洞坐化了事。

  阿拉耶识双手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回头看看来时的路,万分沮丧地对苗人们挥手让他们走路,年轻头人踌躇着,还想开口劝解这位神秘高贵的绝色少女,她却冲他愤怒地大喊,驱赶他尽快离开,连马匹、干粮都不要。

  苗人的车马摇晃着离开,阿拉耶识走向相反的方向。她拄着树枝的拐杖,在这条偏离官道的崎岖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探索,一边嘤嘤抽泣一边诅咒该死的小破孩儿。

  “你是军神了不起啊,飞龙军全靠你一人搭救,咹?地球离了谁都照转,你还成救世主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为了骗过嬴少苍,那些牺牲都白搭了。死灵术、结婚对戒,遣散后宫拆散骨肉坏人姻缘……我成一代妖后,哦不,一代妖孽!这么大的帽子戴着,就为了保住你的双腿!真是气死我了。”

  阿拉耶识骂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中的树枝不停地在前方路上拨动,恨不得是条鞭子抽在那人身上。她鼻子酸酸地念叨:“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懂不懂得团队精神?每次都瞒着我单干,多牛啊,把我当傻瓜呀?我自作多情才跑来救你,哼,人家压根儿不需要,金蝉脱壳!尸遁!对我始终留一手,等回邺城我非——”她脚下踩到一块滚石,惊呼中倒向一侧,眼看要与大地来次亲密接触,身体却被一双坚实的手臂从背后挽住,并且立即轻飘飘地从地面飞起,稳稳落入一人温暖的怀抱。

  她惊魂未定时,一张俊朗温和的脸凑近她,脸上的双眸明亮如今夜星辰,痴痴地盯着她,装着满满的喜悦与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