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人,曲醉人,歌醉人,最主要的是人自醉。
抚琴的间歇,月仰头灌着酒,端的是江湖豪迈万丈豪情。
带着酒气微醺的语气,变的低沉的嗓音悄然问“你还……会不会回来?”
我哼哼两声,掀了掀眼皮应付道“只要君某人不死,就会再与卿把酒话天下笑事,逍遥红尘。”
不同以往的软腻变了嗓音,呵呵笑着,“但愿如此,那今生就信你这一回。”
月似乎还说了什么,独孤九幽却只觉被那不知哪来的嗓音噬了骨销了魂。昏昏沉沉不知所云。
那人分明是在低喃着,“我一生只信这一次,不知这一次能否让我信你一生?”
性烈醇香,酒过几轮,独孤九幽已茫茫然,再续几轮,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只眼前一黑,昏昏睡去,已不知自己死生、天下沉浮矣。
“我等你……昆仑之巅还是人间,我都等你……等你陪我把酒话天下笑事。”
梦中似有胜月清冷胜酒醉人的声音道“不如为你,歌一曲蓝颜?”
蓝颜是什么?
只听过红颜知己红颜薄命,从没听过什么蓝颜……
不管其他,我也没心思管了,只栽入梦乡,不知世事。
迷糊中被人一脚踹下榻去,借着酒力毫无知觉,我只迷茫的抬眼见了月的光裸玉体,想着两个女人又做不了什么,就直接趴在地上睡。
再次清醒,已是三日之后。
我扶着还微微沉痛的头,眯着眼打量着周身处境。
依旧是昨夜的房间,昨夜的床榻,不同的是伊人已去。
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着了单衣,还衣衫凌乱……不觉一惊,身上冷汗淋漓!
昨夜,月亲自下厨,还千里踏风取来了她最为宝贝的酒,豪饮尽了无数别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美酒!
酒过半酣,热的不行,便脱了几件衣服……
但脱成这样,绝对不是我自己干的!
嗅着空气中没有什么糜乱的气息,我定了定神,摸了摸榻上温度,却只有我一个人的……
看来,月已经走了很久了。
衣袍在床边,我伸手扯过,穿戴上。
蹬上锦靴,步踏青木,地板结实,没有因受不了我沉重的身体而吱吱作响。
我意外的在床榻旁的矮桌上发现了留信。
细看下,潇洒狂狷的笔迹上书:
三年相依伴
今日竟相离
来日相见时
别忘日月情
切勿言孤寂
谁人不识君
今日
友月先走一步
再次相见
望友日还能记得
愿君别离笑未央
莫负天下莫负卿
几句小诗,言简意赅,不是月写的,还能是谁?
就是不知,莫负天下莫负卿,那卿是谁?
从大开的窗口飞进来玄白雏鹰,正是月那只,此时它落在了我桌案前,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咕’的低鸣,鸟喙啄着鸟腿,那里箍着一卷小帛。
我默然无语,这万里鹰竟然被她用作信鸽了……我若是这鹰,定悲愤死!
取出纸帛,上面依旧是潇洒狂狷的字:
信上忘记告诉你了
月有一昆仑血沁玉
在你身上呢送你了
以后再见面就当是信物吧
还有这只鸟儿
也送你了
望君珍重后会有期
看到此,我不由得想到了那块玉……月那块玉,寒暖通体,乃是她的贴身之物呢……
我立即就在身上找到了那块玉。
——颈子上冰火两重天,就算我不想找到也难啊!
掏出那玉,一寸大的浑圆玉块,浑然天成的圆,却没半分打磨的痕迹。
混圆如太极,玉中有血沁,一半雪白如羊脂一半透明若无物。
透明的是阴,雪白的是阳。
透明中含着枚血沁,雪白中亦是血沁……细看下,又都是透明的。
这玉中的阳玉着实眼熟的很……似乎是从小戴在我身上,三年前去云悠寺时被人摸走的?
似乎在云悠寺求签时,也看见了一人……
那人是月?
玉是被她摸走的?
怪不得怎么看月都是很有异样感觉……真是‘顺’到自己人头上了。
玉上还带着股不是自己身上的幽香,定是月的体香……
玉在人身上戴的久了,还留着两人的温热……
我望着瞪着赤红眸子也正望着我的玄鹰,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羽毛,“乖,回到她身边去吧。”
玄鹰委屈的低鸣,头埋在我衣襟上不理我的话。
我拿出凤凰剑,出鞘,打算剑刃劈开阴阳玉,两指一掰,玉生生的就一分为二了……
切合处毫无瑕疵,圆润的很。
阳玉的切合处雕着几个类似太极八卦符咒突起的纹路,正是我那走失了多年的本命玉。
我眉头一顿抽搐。
发现阴玉的切合处也是一些纹路,不过是塌陷的。
两玉切合处相并又是一块太极玉,巧夺天工。
蘸墨书信:
阴月玉是你,我留。
阳日玉是我,你留。
绑好书信,放飞玄鹰。
挂好宝玉,戴好面具。
我飞下楼梯,却见客栈内寂静一片,不似往日喧腾。
红尘一身紫衫,立于楼梯口,见了我,笑道,“为你,闭门谢客九日了。”
我抱拳,“多谢。”
“要走了,可有什么要说的?”
我忧忡地问“月呢?”
红尘颦眉,“她没跟你说她去哪了么?……哎,忘了你一直睡着……”
我叹了叹,掏出一粒红药丸放到红尘手上,“月的身子有冷症,寒毒入骨,这昆仑火莲制成的药丸阳气纯正,加以阳玉辅佐,可驱寒散毒。”
红尘道,“君此行,可还会回来?”
我调笑问“想我?”
红尘唾了口,“老娘是替月再问你一次罢!”
我幽幽道,“我会回来的,只要我还能活着。”
红尘闻言,有些怔怔。
我道,“红娘子,我走了,替我照顾好月,千恩万谢不过说嘴,只要用到我君某人,必倾尽全力。”
红尘幽幽道“唉,那是自然……临走了,敬你一杯可饮?”
“然。”
红尘走到柜上,拿出一枚白瓷瓶竹叶花的酒,拿了个大海碗倒酒,酒满一“杯”时瓶子都见底了……
红尘笑道,“请饮。”
我:“……”
熟悉的药香冲入鼻息,我略作思量,一声轻笑,端起来一饮而尽。
酒顺着白皙的脖颈锁骨滑入衣内隐没,我舔了舔唇瓣,“是月的药酒?”
红尘点了点头,“说是用草药酿的,名作竹叶青。”
竹叶青……
犹记那年,藏身竹林,她用草药混酒,竹节做杯,竹叶还青……连着竹叶和酒,被月强灌下……
那味道,实在难以忍受。
从此,伤病和那酒,也成了习惯。
竹叶青青,君子却情。
说的就是我却月的情,月怨恨的写了这句话。
“君某人,可否留下名儿?作为交易,老娘把月的名字告你可好?”看着红尘狡黠的笑,我虽然有些觉得入了贼船,但这交易值的很。
“你可不准框我!”
“自然。”
我想了想,“君玄。”
君子的君,黑色的玄。
君子本玄。
红尘笑道“墨莲。”
“倒是好名字!”
我与红尘道了声别,负剑而去。
红尘半晌回味过来,不免苦笑,真是孽缘。
日带着体内乱窜的阴阳之气千里去昆仑,九死一生夺了火莲,偏要说是朋友那顺来的。
只因月体内寒毒发作。
月不顾寒毒侵体入骨噬髓到南朝蛮族抢蛟龙草、凤凰木淬染阴阳玉,使其能平衡寒热气。
偏偏不敢直给。
只因日寒热缠身。
明明是女子,却扮男装。
明明是男子,却做女人。
明明……那般缠、绵入骨成血肉,却只能满不在乎的分离。
明明……注定了的孽缘,却不知能否继续。
夕阳西下,日落而息,日与云都入火中烧,天地间一片赤色。
而我,行走在草原上,要从周齐交界的最北方,走到最南方。
陪伴我走天下的,如今只有一马一剑,足矣。
日魔神,凤凰剑,踏雪马。
浩浩荡荡,红尘滚滚。
草原响起归帐的牧谣,让久等了的家人尽情开饭。
而我,却在这个时候,出离塞外。
一身锦袍,缨绸马鞍,剑在手,走天涯。
暮宿河边,马饮溪,火烧鱼,人拭剑。
又是一个夜幕降临。
日魔的江湖结束了,也许,一国朝野会是我的!
从此君玄暂弃,取而代之的是无名之士刘玄蛟,行于南北朝各国的商人。
魏时独孤被改姓了刘,独孤即刘,刘即独孤。
而玄意为黑,黑色蛟龙;
玄意为天宇苍穹,为深不可测,为神秘未知,为包罗万象。
玄蛟岂是池中物?遇着风雨便成龙!
从此,只有我刘玄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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