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澜伸手接过他的柳枝,往前走了几步,貌似在认真思考傅阅给出的问题,心里却偷偷起了捉弄的心思。
傅阅等了好一会儿,却只等来了一句:“并没有。”
她说,和他上一次给出的答案一模一样。傅阅有些气恼,拉了她朝着“桃花坊”的方向走。叶挽澜并未在意,以为他是要溜回家。
但这一次,她又猜错公子爷的想法了!傅阅要了最好的酒,盘腿坐在“桃花坊”后门的桃花树下,饮得很是开怀。他的豪爽让叶挽澜彻底震惊了,这哪还是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儿啊?
他眯缝着狭长的双眼,拍了拍身旁的空地,问她:“站着干什么?”
叶挽澜想要把他丢下,反正她正在休假期,傅阅要做什么都和她不相干!可是,她又狠不下心来将他丢在这儿,他要是醉了怎么办?她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他反手扯进怀里:
“你过来!”
他的怀抱带着好闻的淡淡梅花香,萦绕在她的鼻间,让她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扑腾起来。
叶挽澜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却又踩着了他的衣摆,再一次向他的怀中跌进去。傅阅顺手接住她的身子,唇边喷薄的酒气越发肆无忌惮:
“这一次可是你自己扑来的!”
叶挽澜毛手毛脚地爬起来,恼怒地踹了他一脚:
“别以为自己喝了几瓶酒就可以胡作非为。”
傅阅吃痛,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抱起了酒坛子:
“桃花酒,桃花酒,果然不错。”
他畅饮一口,想起了前人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巷子很是幽静,他可以自由地激扬豪气。什么圣人文章,什么世家风范,都统统见鬼去吧!他傅阅,就是傅阅!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要喜欢谁,就喜欢……他睁大眼睛细细打量着虽在气恼却一直陪着他的女子:
“叶挽澜,你会喝酒吗?”
叶挽澜挨着他身旁坐了下来,并未接过他递来的酒,而是重新开了一坛:
“酒是好东西。它能解人愁,也能长人志气,让人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小丫头,这是谁说的?”
傅阅很是欢喜,拎起酒坛相敬。叶挽澜不搭理他,像是喝上了瘾,一口又一口。傅阅反而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就看着她喝。
“这是我爹告诉我的,他是一位将军,是我最敬佩的人。”
父亲在世的时候,很喜欢饮酒,但在军中,为了维护军纪,他滴酒不沾。在将要出征的时候,父亲会亲手给士兵们倒酒,然后大家一起举杯痛饮:
“叶舜在此立誓,与诸君同生死,共患难!”
父亲的声音铿锵有力,这样的誓师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叶挽澜知道,父亲已经死了整整三年!
见她哭了,傅阅心里一阵难过,立刻坐直身子,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旁轻声说:
“你别,别伤心了,我会陪着你。”
这是他第一次安慰别人,而且对方还是叶挽澜,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卷起宽大的袍袖,小心翼翼为她擦眼泪。她一边躲避他的动作一边继续饮酒。
傅阅没办法,也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从小顽劣,家里人都躲着我,只有李嬷嬷拿我当自己的孙子一样疼爱。她照顾我三年,悉心教导我做人的道理,要不是她,我可能真的变成这长安街上有名的纨绔子弟了。可我没想到,她竟是带着其他目的来照顾我的。”
傅阅脸色有些发白,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恨意:
“我十六岁那年,她把我带回了她家。我在那儿见到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说是李嬷嬷的孙女儿,他们说她十五岁了,可在我看来她只有十一二岁。他们一家隆重地招待我,我也很开心。进门后我就没见到李嬷嬷,他们说李嬷嬷为我做菜去了,可是,吃完这些菜我却昏睡过去!”
叶挽澜举起酒瓶,两人又饮了几口。傅阅怒气横生:
“我还有一点儿意识,我感觉到有人在脱我的外衣,然后我被搬上了床铺,被子里突然就被塞进了另一个人的躯体。正在此时,我母亲带人赶到,气急败坏的她掀开被子就发现我正在和一个小女孩睡在一起……你现在明白了吧?他们是想要通过这种卑劣手段和我家结为姻亲!后来,李嬷嬷的家人叫嚷着要我娶了这个女孩子,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是李嬷嬷主动站出来承认这一切都是她的家人设计的!事情没有得逞,李嬷嬷被母亲下令赶出府,同时严格保密,对外宣称她已经死了,大家就说是我气死了李嬷嬷。之后听说她回到家里,又被家人给赶了出来。我在除夕夜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一条暗巷里挨饿受冻多时。她说当初都是她家里那群豺狼逼着她去设计我,领我进门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她死在了除夕夜里,将她藏下的一枚白玉给了我,就是我身上带着的这个。你说,我该不该恨李嬷嬷?”
难怪每次她说起李嬷嬷,傅阅的情绪都会有变化。还有上一次傅嘉仪陷害她偷了玉佩时,他会那样着急……叶挽澜想了想,说:
“李嬷嬷既不是有意加害于你,想必她是真的关心你,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和她都只不过是在富贵的诱惑下,成为牺牲品罢了……”
她刻意放缓语速,声音温柔好听,还有她认真看他的表情……就像旁边的桃花树一样灿烂!傅阅突然抓起她的手,往小巷深处跑去。
宋襄和苏芜费了好大的劲才摆脱了紧追不舍的衙役,苏芜累得不行,一边小声喘气一边问他:
“挽澜呢?我得和她一起回去,要不然她肯定得露馅。”
想想今天,苏芜觉得其实挺好玩的,这才是豆蔻年华嘛!整天坐在家里绣花儿草儿才是没意思呢。
宋襄头疼,跟着傅阅出门就是麻烦,刚甩开衙役,又得去找人!宋襄倒是忘了,他自己才是最先替青衣出头的人……
“他们横竖不过是在长安街,我们找找就是了!”
宋襄说着,招呼苏芜和他一起去找人。
而在另一边,叶挽澜很是苦恼傅阅这风一阵雨一阵的性格:
“傅阅,你又怎么了?”
他迷离着一双醉眼,指着旁边的木杆子给她看,然后压低声音靠上来:
“这是整个长安街上最好看的桃花树,我带你来看啊。”
桃花酒的味道从他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香醇醉人。叶挽澜将他推往一旁,仔细看了看,还是只有木杆子……这家伙是醉了吧?
傅阅突然将她按在青石阶上坐下,竖着食指,笑嘻嘻地说:
“你乖乖的,莫动,让我为你,为你……”
他低头巡视,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截竹枝,对她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然后使起他手中的“佩剑”来。
他的一招一式都很认真,却由于醉酒的原因而多了些飘逸的味道,她竟丝毫不觉他使用竹枝有多么可笑。
月亮自他身后升起,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层银白光华!
苏芜说过,若是喜欢一个男子,你看他时,他的身上是发着光的!
那么,她这是喜欢傅阅吗?
叶挽澜吓了一跳,从地上捡起另一截树枝,想要让傅阅停下。结果,傅阅那厮还以为她是要和自己一起练剑,反而越加开心地和她打了起来。
叶挽澜终于成功压制住他的竹枝,她一脸得意:
“傅阅,任你魔高一丈,本姑娘还是道高一尺……”
傅阅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也许是喝了酒,她的脸颊上粉红粉红的,她的眉梢都在带着笑意……傅阅索性将手上的竹枝丢开,抱着她就亲了一下!
叶挽澜惊怔当场,脸颊上湿热的感觉还在,被他亲过的地方仿佛就有了不同,提醒着她对面那人刚才对她作出了亲昵举动!
按照正常情况,是不是要先甩他一个耳光,再骂他一句登徒浪子?但是,她似乎不想那样做!
傅阅已经背靠着木杆子坐在了地上,心愿得遂的他兴致很高,放声唱起:
大志无人知,庸碌奈若何。
长安持剑者,愿得卫家国!
叶挽澜看着意气飞扬、酣然而歌的傅阅,心里暖暖的,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拽着她走,走近另一个人。
“挽澜!”
是苏芜的声音!叶挽澜赶紧回神,一边回应一边艰难地扶起傅阅。酒量还没她好,还喝那么多!叶挽澜想着就踢了傅公子一脚,他嘻嘻地笑着,趁机说痛,靠得更近:
“好香啊……桃花香。”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手臂直接箍紧她的双肩。叶挽澜又羞又恼,一边躲着他一边更努力地呼唤苏芜。
宋襄将傅阅从她身上拖下来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呢喃着:
“好香,嗯……”
叶挽澜的脸又红了起来,一边揉肩一边紧接着他的话解释:
“他说的是桃花酒好香,他喝了很多桃花酒。桃花酒当然香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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