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夜话 劫后余生
作者:轩窗夜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蕙苑隐在香樟林后。欧式的尖顶,结合江南水乡白墙黑瓦的建筑风格,倒是让人耳目一醒……我握着纸条,心沉得紧。

  邹锦华提到香樟林,自然是知道那地方,不仅这样,他甚至还笃定我也是知道那地方的,可见那日我随大夫人前去福安寺,他定是跟了去的!

  想到这,背脊生凉。

  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不安地搓手,在屋中来回踱步,不时而来的一阵敲门声,将我吓一跳。我伸手按住心口,怯声道“谁?”

  “六姨太……您还没睡?饿不饿,我给您送夜宵来了!”小陶立在屋外说。

  我见是她,缓回一气,将门由内打开,见她手里端着夜宵,打趣道:“你这是在讨好我!”

  “对不起六姨太,刚话重了些,您不要生气,好不!”小陶嘟起嘴。

  我见她这样,就是有气也发不了,何况,我也真不是在气她,她还真是想多了,便将门开大些,让她步了进来。

  小陶将夜宵搁在桌,取了调羹,从盅里拨了些银耳莲子羹给我。

  这会我倒不是特想吃,为了不让她失面,就装样尝了几口,顺手搁下碗道:“我这病也不知几时能好?明儿,陪我去福安寺祈福去!兴许菩萨显灵,转过身就好了!”

  小陶会意地笑道:“您真该出去走走!这府里原本就闷得紧,你要是再不出去透些气,闷久了,人都要发霉!”

  我被她逗笑,与她闲扯了个把小时,才将她支出屋。

  翌日一早,小陶替我安排了车,车子自然是府里,府里有专门供家眷用的车,每辆车都有专用司机,原本很大方,只是近来南部战争开起,军中开销大了。为了节省开销,多买些枪支弹药,邹佩章倒是将府里的吃用支配的相当紧,就连我们日常用车也得轮流,还好,今日没人要出去,我倒是拾了便宜。

  我自然不是真去祈福,只是府里人多眼杂,便寻了这样的借口。

  福安寺离蕙苑近,我想总有机会抽身的吧!

  寺里的住持倒是记得我,远远瞧见我就冲我笑着说:“女施主别来无恙!”

  我见他慈眉善目,倒是个正派的静修人,不敢扰乱他的清修,直让小陶取了些钱,放入“功德箱“算是为自己买些阴德。

  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菩萨,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那住持趁我祈福时,立在一旁撵珠诵经,见我心不在焉,小声说道:“女施主有事,自然静不下心,不如从北门走吧!黄昏之前回来就是!”

  我不解地望着住持,见他一个劲地朝我点头微笑,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起身冲他点头:“多谢住持!”

  我从福安寺北门出去,门外早有辆马车在等我。赶马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草帽,那草帽遮去半张脸,那同笼着雾般的五官,让我看着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是谁。

  只听他说:“六姨太请上车!”

  心下开始起疑,这应该是邹锦华的部下。

  不时盯着他细瞧,那人不好意思地扶起帽沿,继而垂下头道:“是少帅唤我来接您的!”

  他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怀着满腔的忐忑我被他被送到了蕙苑。

  邹锦华双手抱怀,此时正背靠在棵香樟树上。他今日换下了军装,着了身月白色长袍,配着那头乌亮光泽的三七短发,倒越显儒雅翩翩。只是那双深邃精明的眼睛,藏不住心底的情绪,远远地一眼,已将我看穿。

  马车一停,邹锦华就快步步至车前,伸手过来扶我。我望着眼前这双修长素手,犹豫起:“大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不至于要人扶着走路!”

  邹锦华望着我轻笑,继而将手收回,虚拢着紧素指贴在身侧,我明显觉得他中间紧了紧手指,却装作若无其事。

  毕竟身份有别,何况还有他人在场。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只在落地那会,一脚踏空还是崴了脚。我用手揉起脚踝,并没觉好转,反倒肿得更厉害。

  “别逞强了!”邹锦华喝道,说话间已将我打横抱起。这胆大妄为的举动,吓得我嘴巴连翕。

  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哒哒远去。

  身为邹锦华的部下,自然了解邹锦华的心思,马夫倒是识相的很。

  我终于将思绪拉回现实,捶着邹锦华的胸膛道:“你要逼死我么!”

  他一个劲摇头轻笑,任凭我捶打。

  不知不觉,两人步入香樟林深处,瞧见那隐在林子后的院子。

  院里的荒凉是我想都没想过的,除了屋舍框架还在,其余已被烧得半点不剩,就是院里新长出的杂草,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凄凉,无不,绒绒弱弱,战战兢兢。

  那些草根处明显留着厚厚一层焦土,由此可见当年那场大火有多凶烈,以致于过了这么多年,这惨像仍无半点改善。

  “怎会这样?”

  我从没想到蕙苑会毁在一场大火中,那么当时屋里的人是死了,还是侥幸逃生了?

  心莫名地堵得慌,情不自禁地揪住邹锦华胸前的衣裳。

  他望了我眼,叹气道:“这是我爹最不愿提及的事!可于你,却不得不提!”

  我望着他,觉得他话中有话,盼着他能将话说明白些,而他竟在这时打住了,抱着我,大步进了院子。

  风,寒瑟瑟地,掠过袖口,直贯入心口,喉间痒痛,不时咳起。他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说:“好好的,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何苦呢?”

  我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没好气地回他一句:“关你何事!放我下来!”

  说时挣起,邹锦华自然是抱得极紧,就在与他争吵时,听得有人在唱戏。那声音沙哑飘渺,却能听出明显的女腔。

  那戏文依旧是《牡丹亭》中的一段。

  只是这女腔不似咱夜刺客那含糊不清的语调,此时吐词清晰,喝腔柔美,极让人想到,功底极深,非一般人能及。

  我静心倾听,在对方的喝词中听出浓重地幽泣,攥着邹锦华衣服的手不时紧紧,一种从灵魂深处燃起的心绪,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躲在暗处喝戏的女人。

  邹锦华大概与我想到一块,此时已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