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道红尘 戏子
作者:渡道红尘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深秋绝塞谁相忆,木叶萧萧。乡路迢迢。六曲屏山和梦遥。

  佳时倍惜风光别,不为登高。只觉魂销。南雁归时更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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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初期,深溪镇荷花池边并没有装设照明装置,一般来说入夜之后这里不会再有人来,因为若是失足跌入池塘,陷入泥沼里就只能一命呜呼了。所以即便这一夜有轮硕大的月亮从池塘边探头而起,也只能听闻荷花深处鸥鹭和青蛙的叫声。

  “啊!”突然,从池塘边传来一声惨叫,惊得附近的虫鸟迅速逃窜。

  “你叫什么叫,不怕把人叫来啊。”叶萧萧红着脸娇嗔道。她的左手中指留着长长的指甲,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指甲尖端附着一片血渍,几滴鲜血从尖端往下低落。

  “那确实很疼嘛。”田墨离摊着他的手掌,手心正中有个深深的掐痕,皮肉绽开,从掐痕中渗出猩红的鲜血。

  叶萧萧看着指甲上留着的血渍,有些兴奋又有些娇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川青人从古就留有习俗,女孩子一定要把自己的指甲掐进喜欢的人手心里,让鲜血留在指甲上,这样两个人才能长长久久。”

  “那你也没有必要掐的这么深嘛。”大概是因为太疼了,田墨离的口气多少有些抱怨。

  叶萧萧倒没有不乐意,用手指在田墨离手心中轻轻画着,“你以为我不心疼吗?可是我爱你如此之深,必定要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印记才行。墨离,后天你要给乡绅们唱戏,今天我们早点回去吧?”

  田墨离贴着叶萧萧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呵出气。也不知道他对她说了什么,弄得叶萧萧双颊绯红就好像月光下飞舞的樱花花瓣。这刻,叶萧萧能够体会到戏词中所唱到的“素锦年华只如初见,岁月静好相思缠绵……”

  这片土地被层层高山包围着,从来入侵者想要入侵是非常困难的,当然里面的人想要走出去也是不容易。虽然全国已经解放,迎来新生活的春天,但那些对于大山深处的深溪镇来说,影响似乎并没有那么大。

  占山为王的土匪,富饶世袭的乡绅,这些依旧是当地人真正畏惧的对象。每个月那些匪头土豪都要相聚在一起,听戏赌钱耍女人,而田家,已然成了这些人“御用”的戏班。

  田墨离看着镜子里已经梳妆好了的自己,有些痴迷地出神。他是伶官,唱的青衣,藏青色的水袖襦裙,点缀川青特色图腾。肌肤水嫩白皙,点唇如樱桃,独特的点翠头面,遮耳水折上插着青色鬓花,耳插青蓝偏凤。一颦一笑足以迷惑众生,一姿一态可谓倾国倾城。

  登上田家祠堂的戏台,田墨离感觉今日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往常只要他一登台,下面必定掌声、吆喝声持久不衰,可今天下面的那些匪头子和乡绅们的注意力显然并没有在听戏上,他们纷纷围着攮子爷和三个外地人。

  “这些外地人是来干什么的?”田墨离心里感到很奇怪。但他还是水袖一甩,开始唱了起来,“芳雪落天际伶人歌楚凄,自古红颜多哭泣泪落洗菩堤,英雄划剑依歌去人影稀,谁知明日是分离台上望珍惜,我歌声与君兮何日再重提,君不闻曲相寄天下皆足矣,英雄划剑依歌去人影稀,谁知明日是分离台上望珍惜,唱一曲别离谁在君怀里,昨日相依今日又相离歌伶笑泪滴,一出悲戏终离佳人老矣,唯戏幕里英雄美人在交替,笑谈千年传奇。”

  一曲唱罢,竟然没有一人喝彩,田墨离心里很不是滋味,象征性地微微鞠躬就要退场。在他撩开门帘的时候,撇头看见攮子爷和那三个外地人正在打量自己。

  卸妆的时候,田家族长进来告诉他,说是攮子爷在外面等着有话和他说,让他务必要去一趟。田墨离本来就满心狐疑,听到这话,把头上的点翠“啪”一声拍在桌上,胡乱将脸上油彩洗掉,换上衣服就出去了。

  “墨离,这是从上面下来的历史专家李教授,他有话要和你说。”攮子爷罕有地对田墨离笑脸相迎,这让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再看看周围那些匪头子和乡绅们,竟然都一改往日看待戏子的那种轻佻神色,眼睛中散发出莫名兴奋和激动的光芒,投射在田墨离身上,似乎他就是一个聚光源。

  “小田啊,是这样的。”这位从上面下来的李专家普通话标准,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口京腔,如此一来却更显得官气生硬。他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对田墨离说,“现在全国正处于建设时期,党和国家对于民族团结是十分看重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没有说话,心里这样想着,却看到攮子爷一脸谄媚地笑,示意他不要说话。

  李专家继续说,“要知道,现在国家只认定了五十六个少数民族,你们川青族并没有列入其中,一方面是你们的人数太少,另一方面是因为你们族人居住分布散乱,这些都是大问题啊。”

  听到这里,攮子爷赶忙给专家倒上水,说道,“李教授,你看这事还必须你来帮帮我们。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外面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好久变的天都不晓得。李教授你一定要帮哈我们这些山里人啊。”

  “放心放心。”李专家装腔作势地喝了口茶。

  这时旁边的一个匪头子终于没耐住性子,问出了他们那伙人想要知道的事情,“喂老头,你刚刚说嘞宝藏是撒子意思,你倒是说清楚点撒。我们这些粗人才不管你撒子民族不民族的哟,有钱才是最重要的啥。兄弟伙些说是不是啷个嘞?”

  “是嘞是嘞。”“赶紧说重点。”“莫要再去扯啊些没得卵用的咯。”周围的人瞬间炸开锅,杂七杂八地嚷嚷着。

  因为手里握着王牌,李专家和两个跟班的不惊不慌,那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匪头子们也拿他们没办法。缓缓喝口茶之后,李专家说,“哎呀哎呀,攮子爷你看看你们这些人急什么急啊,人家小田连个来龙去脉都还没弄清楚,就说那些,人家小田能懂吗?是吧,小田?”

  田墨离看着这个人面笑心不笑的模样,别扭极了。他原本就是戏子,这个专家如此拙略的演技在他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过也因为他是戏子,自然比那些粗人更懂得如何迎合,“专家说的确实在理,各位兄弟,你们也是常来听墨离唱戏的,就当给墨离一个面子,听这位专家好好说嘛。”

  “我知道你们定居在深溪的川青人每四年就会有一次印头大祭,是吗?”

  众人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攮子呀环视了一下大家,点点头。说起来,这印头大祭在他们族内很少被允许谈及,被认为即便提及也是触犯先古神灵,属于大不敬。从古以来,印头大祭对于深溪川青来说都是最重大的祭祀。虽然形式很诡异,可是从来没有人去考证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祭祀方式,祭祀的又是什么神灵。只是到了四年一日的那一天,即便不愿意,身体也会自觉自愿地去参加印头大祭。

  李专家怪笑说,“其实印头根本就只有你们深溪的川青人在做,分散在其他地域的川青根本没有这个祭祀活动。”

  “囔个会是这样呢?”不仅攮子爷,大家都很吃惊。

  “你们一定没有注意过,”李专家说,“你们深溪的地势其实是阴阳八卦双鱼样,陆地占一面,荷花池占一面,这根本就是一个结界,这个结界就是为了保护隐藏在你们这里的宝藏。你们每逢四年的印头大祭就是为了每四年巩固一次结界而为。每四年,结界会自主发动让你们的意识跟随着印头,你们怀抱着和自己头颅一样的模具行至镇中古井处,将头颅模具敲碎丢入其中,是这样吗?”

  大家纷纷点头。

  “其实这就是在不断将你们的阳气寿命注入古井,稳固结界所为。你们是不知道,那口古井正是阴阳八卦双鱼中其中的一个鱼眼。”

  他的这番话一出,周围的人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嘈杂声。“不可能哦,老实说你是不是个假专家!”“你不要是个骗子哦,啊个意思是我们的阳气被井给吸走了哦,莫要搞笑了哦。”“去你mmp,你给老子滚出去。”

  攮子爷双唇紧闭,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田墨离问他,“攮子爷,你是我们这里最有见识的,也是我们的族长,你说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攮子爷闷头半天,终于叹口气说,“其他的我倒是不晓得,但是早上他确实带我到山坡上看过我们这里确实像个阴阳八卦,并且那荷花池和陆地的交界晃动的很,他说是因为结界要破咯,这么巧过两天就是我们的印头大祭撒……”

  后面的话攮子爷没有继续说,但是大家逐渐安静下来。田墨离又问,“那结界破咯又会咋子嘛,破咯刚好可以得到他说的那些宝藏撒。”

  “天真,”李专家说,“你以为结界是干什么?如果结界破了,你们就会全部……哼哼。”^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