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靠近过去，蹲下身子，轻声唤道：“老陈……”
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老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表情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恐惧。
“慕少爷”背后传来声音。
慕原飞回头一看，院子里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原来是老陈的儿子陈光祖。他手里拎着一只鸡和蔬菜，想必刚刚去买菜了。
两人只见过几面，并不相熟，一时不知道些什么，颇觉尴尬。
慕原飞先开口：“陈管家现在这样子，都是受我家连累，真是抱歉。”
陈光祖摇摇头：“怪不得慕家。”
“陈管家一直都这样子吗？”
“那倒不是，父亲有时这样丢了魂一样，有时候又清醒。”“那倒不是，父亲有时这样对了魂一样，有时候又清醒。”
慕原飞一时不知道些什么，忽然西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随着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相公！”
慕原飞道：“恭喜你添丁了。”怀里掏出一个沉沉的钱袋子，塞到陈光祖手里，道：“快进去吧，孩子哭了”。不待他推辞，完转身离去。
出门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老陈，他依然坐在墙角，眼睛空洞的看着前面，对身边一切毫无知觉。
他给陈光祖的袋子里都是金饼，足够老陈的后半生了。
接下来，他去被害的十一个仆人的家里一一慰问，每家都送了一笔丰厚的补偿。幼儿失去父亲，父母失去儿女，家属的悲伤让他的心情更沉重了。
回到家里，已是黄昏。
沉积在心里的悲伤、恐惧、愤怒、彷惶充塞整个胸膛。
他取下书房墙壁上的雁翎刀，在门口的空地上挥舞起来。
招招充满杀意，仿佛仇人就在眼前，每一刀都狠狠的劈在仇人身上。没有一贯的挥洒自如，风度翩翩，只有穷途末路，你死我活。
刀法是祖传的，慕家曾是将门，刀法是军阵刀法，本是大开大合，凶狠霸道的。
后人弃武从文，刀法是传承下来了，但失去杀伐之意，追求的是潇洒和飘逸，而且化简为繁，原本重意不重招，后人却增加了许多好看的招式。
如今慕原飞在心情积郁之下，竟恢复了几分原本的真意。
良久，夜幕终于降临，笼盖了大地。
心中的抑郁发泄一通后，大汗淋漓，腹中饥饿。慕原飞从井里打水冲洗身体，拭干水后找套衣服换上。再去外面的酒楼饱餐一顿，然后去了太守府。
程太守端坐在太师椅上，认真的打量着眼前英挺的少年，有些难以理解对方的的想法。
“慕公子是不需要本官派捕快保护，你可知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啊？”
“刑部、青龙卫都在追查凶手，凶手躲藏都来不及，怎敢在这风头上再度行凶！”
“就算是做个伴也好啊！”
“学生胆大，不需要陪伴！”
“既然你这么，那以后我就不派捕快去贵府上了。”
“大人关怀之情，学生铭记在心！”
既然对朝廷破案不抱有希望，慕原飞也不再去程太守和杨捕头那里打探消息，这几里，除了每给父亲扫墓，便不再出门，终日练习家传刀法，修习内功。
内功是父亲口授的，他没有见过秘籍。功法是玄门正宗，练起来进度很慢，威力也平平，好处就是中正平和。
慕原飞四岁起修炼这套内功，每日都要花一个时辰练功，从未中断。少年人思想单纯，心无杂念，修炼内功进境颇速。
十二年来，都是自己独自修炼，没有跟人交流过，父亲自己也不曾修炼过这套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
无从比较，慕原飞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功究竟算是什么水平。
慕原飞平时练习刀法用的刀是一柄精钢打造的雁翎刀，用起来正好合适。
父亲佩带的宝刀是祖传的，锋利无比，父亲临死前用它砍断了凶手的刀。但是很沉重，慕原飞的力气比起普通壮汉毫不逊色，也无法舞动。
“如果换了一把普通的刀，父亲出手一定会快许多吧，那么死的也许是凶手。”
慕原飞心情复杂的想到。右手抚摸着这位把宝刀，刀长三尺三寸，刀宽三指半，完美的弧度，锋锐的刀尖，刀锋闪烁着寒光。
这是一把马战、步战都适用的刀，无论是劈砍，还是刺穿，都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刀看起来并不大，不知道材料是什么金属，居然如此沉重，估计那位武将先祖是一个生神力的猛将，方能使动这把宝刀。
犹豫了一会，他用油布包好刀，装进一个长条形的木盒里，埋在了书房后面的竹林里。
也许有一，自己会挖出这把刀，让它重发光芒。
第七清晨，慕原飞像往日一样，背着雁翎刀，牵着马，出了大门。
慕家养了两匹马和一些其他牲畜家禽，出了变故后，无人饲养，他将这些牲口都送给了被派来保护他的四名捕快，只留下了一匹骏马代步。
他转身望着紧闭的大门，有点失神。摇摇头，仿佛将脑里的情绪甩出去。
城门已开，慕原飞出城门时，看守城门的士兵还跟他打招呼，以前早上去学堂，士兵们都认识他。
最近他骑马到城外上坟，今也一样，大家觉得很正常。
出城来到父亲的坟前，将祭品摆上，插上三炷香，静静跪在坟前。
慕原飞不知道下次给父亲上坟是什么时候，只恐怕那时候父亲的坟头杂草横生，狐奔兔串。
待香燃完，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上马离去。那不是回城的方向，那是去健康城的路。
建康城，扬州治所。下九州，扬州最富。健康城也是下最繁华的城。
但慕原飞去建康城不是因为它的繁华，是因为可以习武变强的靖武学院在那里，讲义气、能庇护他的黎正康在那里。
慕原飞不敢相信任何人，程太守，杨捕头，刑部，青龙卫，都可能被幕后黑手收买。
他只信自己。这几，以扫坟为名，他故意每卯时骑马出城，让暗中关注他的人对他的行为习以为常。
今突然离去，一路策马疾行，让他们措手不及，一时难以追上。
赶了一，人困马乏。
此时寒日暮，荒山野岭，晚风萧萧，倦鸟尚且归林，人何以堪。
慕原飞放松缰绳，任凭马儿缓缓前行。手搭凉棚，极目远望，正忧愁间，前方光秃秃的山头上，一座庙跃入眼帘。连忙驱马前行。
可怜的马刚刚缓口气，又要奔驰，极度不满，摇着头，唏律律的狂吠几声，原地踢着蹄子，就是不走。
慕原飞笑骂道：“你个孽畜，平时好吃好喝养着你，一年骑不了几次。今累一点就不干了，看来是想找打。”
举起马鞭在空中抽得噼里啪啦响，马儿吓得一个激灵蹿了出去，慕原飞往后一仰，差点没有摔下来。
望山跑死马，快到寺庙所在的山脚下时，已经完全黑了。寺庙亮起了火光。只是火光过于大了些，不是烛火，应该是篝火。
和尚是不会在菩萨面前点起篝火的，那庙里一定有其他人，而且是和尚管不了的人。
慕原飞警惕起来，将马的缰绳系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旁边有条清水沟，马儿正好可以喝到水。
又从马背上取下一个袋子里，倒出一些豆子给马吃。然后一个人猫着腰，悄悄地朝寺庙摸过去。
入夜风更寒。
寺庙有些破旧，大雄宝殿还算完整，两侧的偏殿连屋梁都塌了，墙壁上洞比人还高。火光正是从大雄宝殿里出来的，里面传来有人大声话的声音。
没有窗户，也不能从门口伸头望，这样会被发现。慕原飞靠在门口仔细听。
一个粗鲁的嗓音愤愤不平：“青龙卫这些疯狗，我们好端端的占山为王，没招谁没惹谁，二话不就来咬我们，可怜大当家的还要分辨几句，就被那一个赵长英一刀砍掉脑袋，一刀啊，脑袋就咕噜噜的滚到我的脚下，我卷起袖子就上去拼命，替大当家的报仇，要不是弟兄们死死的拉住我……”
一个声音接着道：“是啊，青龙卫跑到我们金狼帮总舵，一个姓慕的大官，被杀了，我们跟这件事可能有关系，要带走总舵主审问。这不大笑话吗？如果我们总舵主就这样被他们带走，我们金狼帮以后还有什么面子在江湖上混？”
“就是，青龙卫的龟儿子凭什么抓李总舵主他老人家！”几个声音附和！
“李总舵主死得壮烈啊，十八年后他老人家还是一条好汉……”
门外的慕原飞才知道，青龙卫查不到凶手，就借机将苏阳郡的江湖势力梳理一通，不知道搂草打兔子，还是要找替罪羊。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
慕原飞转身回头一看，一个矮壮的汉子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一手提着腰带，一手握刀，刀尖正对着自己。
里面的众人听到外面的声音，纷纷冲了出来，将慕原飞围住。
一条满脸大胡子的黑大汉一马当先，大摇大摆走到慕原飞面前，
“子，你是谁？派你来的？”听声音就是那大当家被砍头自己跑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