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衙门岂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舒瑾萱是大家闺秀，又是安平县主，她若是进了衙门，纵然能够平安出来，也会变成整个京都的笑柄。

　　蓝景诚皱起了眉头，刚要为舒瑾萱说话，然而他却听见舒瑾萱先开了口。

　　舒瑾萱面对层层的威逼，却慢慢地道：“大姐，你真心要查出祖母的死因么？”

　　舒诺涵神色冰冷，厉声道：“这是自然的，我绝不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舒瑾萱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舒诺涵不由要发怒。一旁的蓝景诚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沉成了一汪不见底的深渊，慢慢沉着脸道：“既然大小姐执意如此，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众人都看向这位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二殿下，他的目光寒冬里的雪色还冷：“只要验尸，便能查出更多的线索，不会仅仅拘泥于所谓的荔枝，而是能够进一步知道老夫人究竟是何时毒、以及是何人下毒了。”

　　舒诺涵面色一白，只觉得掌心湿湿的冒起一股寒意，大声道：“不可以！”

　　这一声，引起了高敏的注意，她那一双眼睛细细将这位表妹瞧了又瞧，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等别人开口，舒诺涵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连忙道：“祖母已经去世，该让她好好的入殓，怎么可以去动她的尸体？实在是太不敬了！”

　　姚长青也在摇头，他当然知道应该验尸，但是从本朝的惯例来看，仵作只是用来查验物证，同时对尸体只进行体表的检验，并不是进行尸体解剖。过去他也曾经遇到一个案子，有个叫周成的男子到朋友家喝酒后，回到家里腹巨痛，禁不住连连呕吐，居然从口吐出了十几条毒虫。

　　他见自己吐出这么多虫子，吓得精神崩溃，居然一命呜呼了，弥留之际，他告诉妻子张氏，等自己死后要剖开自己的肚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虫子在作怪，并且找到证据去告那在背后害他的朋友。

　　张氏遵从丈夫的遗愿，在丈夫死后亲自剖开尸体检查。这件事被邻居知道后，到姚长青处告发她破坏丈夫的尸体。虽然这件事情情有可原，但姚长青还是把张氏抓了起来，另外，又因周成的儿子周进不阻止母亲损毁父亲尸体的行为，连他也被一起抓了起来。

　　蓝照的律法只是规定：伤害死尸的，要处以四年苦役；妻子伤害丈夫，应判处五年苦役；儿子不孝顺父母的，处以死刑。这三条法律都不能直接适用于这个案件，姚长青在这件事情，和当时担任刑部尚书的史大人产生了分歧，他认为张氏是忍痛遵从丈夫的遗言，周进作为儿子也没有阻止的道理。考虑到这件事情的动机，并不是残忍伤害丈夫遗体，应该可以宽大处理。

　　可是史大人却觉得，周进犯了不孝的罪名，而张氏则应作为妻子伤害丈夫的案例来处理。他们彼此争锋相对的结果是由皇帝来判断，皇帝并没有考虑太多，很快批示按照刑部尚书的意见判决此案：两人都是死罪——现在，居然又碰到这种事情，他下意识地看了如今担任刑部尚书的张辉，对方可是当初那位史大人的得意高徒——

　　果然，下一刻张辉勃然大怒道：“安平县主，你难道不知道验尸是对死者的羞辱吗？！还是你不清楚我的恩师曾经判过这样的案件！当时陛下的旨意你不知道吗？！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本官不与你计较，不要再满口胡言乱语了！”

　　这个案子十分离，当初是很轰动的，便连黄口小儿也知道。舒瑾萱微微一笑，道：“敢问大人一句，陛下当初判那位张氏有罪，是为了什么？”

　　张辉立刻道：“当然是因为她开棺验尸——”

　　舒瑾萱笑道：“不，是因为她私自解剖尸体！所谓损毁丈夫的尸体，便是其罪！若是她通过官府的仵作，公开进行解剖，那便不是罪过，而是为其夫君申冤了！更何况本朝的法典虽然没有说死者一定要验尸，可却没有说一定不可以验尸！陛下的圣旨也只是说女子不可私下里轻易损毁丈夫的尸体，并没有不可以要求官府来验尸不是吗？！”

　　张辉一愣，仔细一想顿时哑然，他重重咳嗽了两声道：“算如此，也要死者家属同意才是！宰相大人，你可同意？！”

　　舒赫的脸色铁青道：“戮尸弃骨，古之极刑！这当然不可以！”不要说是将遗体解剖，是将亲人的遗体暴露在众人面前由人翻检，也会被视为耻大辱，是对亲人遗体的亵渎。

　　舒瑾萱冷冷地望着舒赫道：“父亲，你不是想要找出祖母的死因吗？不是要还她一个清白吗？我知道，虽然我蓝照的法典没有规定一定要验尸后下葬，但是你们情愿看着杀害祖母的凶手逍遥法外也不肯验尸，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们情愿包庇凶手？！”

　　舒诺涵早已泣不成声道：“四妹，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啊！祖母生前横死、本已不幸，你现在分明是要害她身后还要被削骨蒸肌，再受荼毒，你的心肠果然是恶毒之极，你怎么忍心！”

　　蓝枫逸也摇了摇头，在本朝的法典，从未规定过死后必须验尸，仵作往往是凭借初步的目测、查验物证人证，判断死者的死因，若是要把尸体整个解剖开，实在是太——他慢慢道：“安平县主，这个恐怕是不行的。”

　　搀扶着舒诺涵的檀香也连忙道：“安平县主，你妄想替自己脱罪罢了，为何要提出这样恶毒的主意，致得老夫人尸骸零落，魂魄不安，怎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来！”

　　到处都是一片的反对之声，舒瑾萱和蓝景诚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底都看到了冷意，果然如此。舒诺涵的反应，早已在他们的预料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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