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件事还是以孙苗苗胜利而告终，老三如愿以偿继续念书，成就了现在的他，虽然不是什么电视上演的一掷千金、座驾都是豪车的总裁，但小日子也确实不错。

　　等到他们三个都娶妻生子，日子越来越好，印象里总是吵吵闹闹的父母背慢慢驼了，腰越来越弯，也跟小区里很多老头老太太一样，喜欢吃完饭一起散散步。

　　有一回过年，芳华给两位老人一人买了件红色的唐装，王刚立拿过来就换上，精神极了，老太太却一直不肯穿。

　　“这颜色我现在哪穿得出去啊，都老了！”

　　“怎么穿不出去，看我穿的不是挺好的吗，人家现在外头都兴这么穿，好看！”

　　孙苗苗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微微抬头问他，“真的好看？”

　　王刚立很是坚持地点了点头。

　　孙苗苗就把衣服换上了，芳华拉着她站在镜子前，直夸她精神，王刚立也乐呵呵地站在一边，露出缺了好几颗的牙的嘴巴，笑得开心极了。

　　虽然老了老了，两人偶尔还是会有小口角，但王刚立似乎情商都随着年龄往上涨了，什么都是“对，你说得对”，遇到不赞同的顶多也就抿嘴不跟她吵，这辈子过得最和谐的时候也就是这十来年了。

　　不过芳华记得，两位老人有一回还是闹别扭了，起因是孙苗苗那时候迷上了跳广场舞，有一天回家的时候王刚立去接她，看见她跟一个不认识的老头说得挺高兴的，老头扳起脸来扭头就走，孙苗苗远远看见他怎么喊都不停下来。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没听见我喊你啊？”

　　回到家，孙苗苗边换鞋边控诉。

　　“啧，你怎么不搭理我啊！”

　　“搭理你什么，我可不想打扰你跟人家聊得火热。”

　　孙苗苗一听，笑了，“我说王刚立，合着你吃醋呢啊！”

　　王刚立老脸一红，不搭理她也不承认。

　　“那老头长得这么磕馋我能看上他？我搭理他是因为咱们小孙子啊，跟人家孙女在一个班，有一回我去接孙子才知道咱家孙子欺负人家孙女了，碰巧遇上才说了两句话。”

　　“王刚立啊王刚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想哪去了真不害臊！”

　　“谁、谁说我想歪了！”

　　“对，没有，是我误会你了行了吧！”

　　后来孙苗苗把这事跟家里三个儿子都说了，大家笑成一团，老爷子呢，好些天傲娇生闷气，不搭理他们，可把孙苗苗乐坏了。

　　“以前还没有他们三个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还劝过我离婚的了，不过那时候离婚名声太不好了，就这么凑合着过，谁知道，一辈子居然也就这么过来了，现在想想，觉得昨天自己好像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姑娘呢！”

　　芳华给老太太掖了下被子，“妈，爸虽然走了，可您还有我们还有孙子呢，您孙子还说让你看着他娶媳妇呢！”

　　老人摆了摆手，“我自己身体自己知道，我说的那些你们都不信，我总觉得啊，老头子他真的没走，就在这屋子里看着我呢，没准儿那天啊，我就跟着他一块儿走了。”

　　“妈，别这么说，您身体还好着呢！”

　　芳华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总觉得被老太太说得背后毛毛的。

　　等晚上大国回来，她把这个跟他说了。

　　“妈就是太想爸了，按照她那意思，爸的魂儿还在这儿呢，怎么可能，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灵魂，我看啊咱也别耽搁了，预约个医生周六带老太太快去看看病吧！”

　　周六看了医生，结果人家说，老太太并没有老年痴呆啊小脑萎缩的病症，估计可能是老伴儿去世伤心过度，家人多陪着聊聊天纾解一下就好。

　　“老头子啊，我知道你在，出来让我看看你行吗？”

　　……

　　“我一个人好想你，干脆把我带走了吧！”

　　……

　　医生虽然说没事，可芳华夫妻两个越来越觉得老太太病得厉害，经常说胡话，身体也越来越糟糕，有一回居然呼吸困难差点憋过去，吓得赶紧叫120送去急救。

　　晚上，凤卿舞睡得正熟，虽然两个人都那啥了吧，干过了少儿不宜的事情，不过大多数晚上还是分开睡的，她怕啊，白天自己还要上课，这家伙又刚开了荤，没事总折腾她弄得上不了课天天请假吗？

　　这事绝对不能惯着他，得立规矩，咳咳！

　　“扣扣。”

　　寂静的夜里，窗户上忽然传来一下下的敲击声，凤卿舞睫毛颤抖了两下，翻了个身，敲窗户的那东西继续锲而不舍，终于把凤卿舞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开了灯，迷迷糊糊地把窗帘一拉，就见玻璃外面飘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唔，应该说是鬼。

　　“什么事啊？”

　　凤卿舞打了个呵欠，把窗户打开，鬼飘了进来，挺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立在角落里。

　　“打扰您了，我是有事想求人帮忙，有鬼跟我说了您，我就过来了，没打扰您休息吧？”

　　他看了看坐在床上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凤卿舞，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位坐着就睡着了。

　　“没事，你说吧。”顺手端了桌上的杯子喝了口凉水，终于精神了点。

　　老人就是刚去世没多久的王刚立，他去世之后魂魄就跟着家人回来了，一直呆在家里、呆在老伴儿身边，他本来是舍不得她，想一直陪着她去世，两人再一起离开。

　　谁知道老伴儿应该看不见他的，却似乎能感应到，总是絮絮叨叨跟他说话，吓坏了小儿子一家，而且因为思虑过重，这些天身子骨越来越差。

　　王刚立已经成了鬼，就算推测不清楚也知道老伴儿怎么着寿命也还没到了尽头，可是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可是她这样子自己又不放心离开，只能来找灵师看看能不能帮忙了。

　　王刚立可能也是好不容易遇到能听他絮叨的人，一下子忍不住把他跟老伴儿从年轻到后来的事儿挑着说了好几个，说完自己也叹气。

　　那时候年轻气盛，也不懂什么叫生活，就以为是简单的两个人凑合着过日子。

　　后来打架、吵架，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身上慢慢有了责任，才懂得了生活的艰辛，懂得了妻子的不易。

　　一开始磨不开面子，在外面精心挑选礼物带回去，装作不经意买回来的给她，看着她一边嘴硬一边稀罕地用上，他心里也乐呵呵的。

　　等到老了，蓦然回首，才发现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一辈子居然就这么过来了，说老实话，现在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娶她的时候，看见穿着嫁衣的她，还想着这辈子这么长，什么时候才能跟这个人过到头儿啊！

　　“我知道了，你把你们家地址留下，我明天有空就去。”

　　感觉到屋子里的鬼魂消失，凤卿舞直接仰头摔在了床上接着睡，窗户也忘了关，等早晨醒来鼻子有点不通气了。

　　被美人师父发现感冒，一问居然是这么回事，被他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凤卿舞不好意思地一口闷了感冒冲剂，这才被放出门。

　　“盛西苑22号楼……”

　　坐了几趟公交，找到那个小区，嘴里念叨着又问了下路，终于找到了22号楼，一按门铃，半天没人出来，得，人家还不在家！

　　芳华扶着老太太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垂着眼皮靠在自家大门上，心里咯噔一声，一开始想的是：这不会是自家臭小子在外面交了女朋友没干啥好事欺负了人家，找上门来了吧！

　　不过这女的还挺好看的，自家儿子配不上啊！

　　视线里出现四只脚，凤卿舞抬头，摸了摸鼻子，对视了半天，芳华才试探地问询。

　　“请问你等在我家门口是来找我们的吗？”

　　芳华把老太太扶进屋安顿好，这才出来给她倒水。

　　“你找我们是……”她还沉浸在自家那缺德孩子的脑回路里没出来。

　　“哦是这么回事，阿姨家最近是不是有老人去世啊，就是老太太的老伴儿，然后老太太也跟着精神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芳华立马戒备。

　　这谈话思路不对啊！

　　“阿姨您别害怕，是这样的，我是在医院实习的学习心理疏导的实习生，给老太太看病的医生就是我导师的老公，他觉得老太太的病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就跟我导师说了，然后导师就让我过来疏导下老太太试试，您放心，不收钱的！”

　　啊，原来是这样吗？

　　芳华尴了个尬，她还以为这是自家臭小子在外面欺负了人家，人家上门来了。

　　再看看人家小姑娘的模样……唔，她儿子果然没这么大的本事。

　　“这样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婆婆这些天却是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前些天还差点……要是这个心理疏导真的能管用，就麻烦你给她试试吧！”

　　听说是为了婆婆的病，芳华连忙热情起来。

　　“阿姨这个我也就是个实习生，先来试试，这个呢有没有准儿我也说不好，也许一回没什么效果，也有可能对了症，老太太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凤卿舞这样似真似假，芳华反而更加相信，要是真的拍胸脯保证一下子就能让老太太好了，才更像是大忽悠。

　　“没事没事，你能来帮我们就已经很好了，这样，我先进去跟老太太说一声，你再进去行吧？”

　　芳华走进卧室，里面老太太似乎还在说“我说的是真的，我没病”，过了会儿，芳华出来让凤卿舞可以进去了，凤卿舞点头，顺手把门关上了。

　　至于她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芳华一点也没听见，等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凤卿舞出来，就看见老太太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送凤卿舞出门，等到晚上快吃饭的时候，老太太醒过来，居然真的一下子就好了，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还说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老头子的魂儿让她好好活着。

　　夫妻两个高兴极了，芳华把白天的事儿跟丈夫一说，两人打了电话去谢谢医生，但医生一头雾水，说自己老婆根本不是什么心理医生，也没有这么个学生。

　　弄得芳华直觉得下午她是不是在做梦，这些都是后话。

　　凤卿舞出了小区，看着公交外飞掠过的那些或匆匆忙忙或悠闲的行人，回到家，看见阡尘又坐在沙发上，猛地直接抱着他的脖子挂在后面。

　　“怎么了？”

　　阡尘怕她摔着，微微托着，任由她的脸在自己脖子边蹭。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辈子好短，但是能跟师父一起过，就算这辈子只有三十年的生命，也觉得足够了。”

　　“瞎说什么！”

　　阡尘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她教给她的东西都是以前的修士修习的，她的寿命也早已不再只有普通人短短的百年，什么三十年，他不准她这么说。

　　“嘿嘿，我说着玩的。”

　　“说着玩也不许。”

　　“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凤卿舞松开他脖子，绕道前面，一歪屁股坐在他腿上，阡尘顺势搂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

　　大家都是人，却又都是独立的个体，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更是料不到将来的生活中，哪个人会肆无忌惮闯进来，彼此交织。

　　有的夫妻人前假恩爱、人后同床异梦，有的夫妻吵吵闹闹，其实心里都只是别着股子劲儿，小傲娇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思。

　　到底什么是爱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义，也有的可能并不是因为喜欢走在一起，可是等到老了，才发现，不管发生了什么，站在身边的却一直都是自以为不爱的那个人，才恍然，那些年轻时书本上读的华丽辞藻都无法形容那个字，其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可能是爱。

　　爱，不是一种感情，万千世界这么多人，能有一个人走到你身边，互相陪伴着彼此走过这段岁月，直到白发苍苍、烧成一抔黄土，就已弥足珍贵。

　　“师父，要是以后我跟你吵架了，你一定不准走掉！”

　　“我有这么幼稚吗，那是你才对！”

　　凤卿舞被捏住鼻子，说出的话瓮声瓮气。

　　“唔不对，师父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可傲娇可幼稚了，生气了就闷不吭声等我去哄，小气吧啦的。”

　　“你说谁小气？”阡尘眼露威胁，他还小气，他都把自己原本的身子送给她了好不！

　　“你看，还说不小气，又欺负我！”

　　“这就叫欺负？那我就真的欺负你一下看看！”

　　……

　　夜幕渐渐低垂，万盏灯火一个接一个亮起，每一个小房间里，都上演着各自的故事，凤卿舞的家，那盏灯却迟迟未亮，也不知道是没有人在家还是被别的事牵绊，早已忘记了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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