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昕楠，你给我出来！”

　　一名妇人举着鸡毛掸子围着院子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找着自己调皮捣蛋的儿子，气得直喘粗气。

　　中年男人正好从外面进来，赶紧迎了上来。

　　“夫人，怎么了这是？”

　　“你生的好儿子，看看那些香料被他祸害了多少！”

　　“好好好，别生气，回头我教训那个臭小子！”

　　代父哄着妻子回屋，转头的时候朝着院子里某个角落眨了眨眼，代昕楠拍了拍胸脯，知道这回算是没事了。

　　代家一直都是负责宫内的调香制作，家里的子嗣从小就要学香，代昕楠也不例外，而且这孩子跟代父一样，小的时候调皮地不行，就爱乱弄，不知道霍霍了家里多少香料。

　　代父知道儿子这德行随的自己，因此对儿子反而比妻子更好放纵，饶是如此，代昕楠的屁股从小也没少挨打。

　　不过也因为每天都会跟香料打交道，代家人的身上常年都有股香味儿，无论男女，自家人以此为荣，每个人都恨不得把香料的味道刻进骨子里。

　　但代昕楠小时候却没少因为身上这身香味儿被伙伴们嘲笑是大姑娘。

　　“你们懂什么，这才说明我们家的香制的好，我们代家人，生下来就是调香的！”

　　皇宫妃子娘娘包括皇帝所用的香薰，一直以来都是代家供货，除了供给大内使用的精品香，在各地也开有香薰铺子，供给贵族，能进代家铺子买香的都是高门大户或者有钱人家，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他们的香。

　　代昕楠十二岁时便能认清所有香料，十五岁开始给父亲打下手，可是这孩子天生就具有探索创造精神，非要弄出什么不一样的香来，家里的香料才会总遭到迫害，除此之外，代昕楠着实是代家夫妻的骄傲。

　　“爹、娘！”

　　一个跟以往并没有多少区别的夜晚，正是睡眠正酣之时，忽然代家的大门被不客气的敲响，一簇簇火把包围了代宅，代父代母以及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代昕楠全都被抓了起来。

　　“陈大人，这是怎么了，抓我们干什么啊？”

　　领头的还是个认识的，这位陈大人跟代父平时关系还不错，此时也是一脸的为难。

　　“唉，代兄弟，太后傍晚吐血，太医检查说是你们家提供的香里含毒，你们……唉！”

　　“啊？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或者有人陷害，我们平白无故怎么可能毒害太后啊！”

　　“我也知道不可能，但皇命难违，代兄弟一家还是去跟皇上解释吧！”

　　那是代昕楠第一次见皇帝，而且地点还是在大牢，他根本不敢抬头，像个罪犯一样被对待，可是他相信爹娘不可能做出谋害太后的事情来。

　　“代宗亲，你们代家为皇宫提供香薰有多少年了？”

　　“回、回圣上，整整一百零四年了。”

　　“一百零四年……”，“嘭”的一声，是皇帝重重拍了下桌子，“一百多年，就养出条狼子野心来吗！”

　　代父吓得都快软了，赶紧不断地磕头，“万万不敢啊，我们代家世代忠心，在此之前，经手的香薰从没出过任何问题，一定是有人栽赃我们啊！”

　　听着父亲“嘭嘭”的磕头声，代昕楠拳头握得死紧。

　　为皇宫做事，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只有他们自家人才能体会其中的提心吊胆，每一次运送的香薰，都是检查再检查，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意外。

　　“哼，若不是太后无碍，我念及旧情，你们一家已经被处死了！”

　　“谢皇上、谢皇上！”

　　“启禀皇上，下毒的人找到了！”

　　忽然有人来报，代家人顿时又提起了心。

　　“说，到底是什么人？”

　　进来那人一身肃杀之气，衣角还带着新鲜的血液，那股味道弄得代昕楠差点干呕出来。

　　“回皇上，是辛家收买了代家的小厮，企图用这个办法使得代家获罪，辛家便能趁机取代代家的位置，但他们没想到那个小厮并没有按照约定逃走，被我们抓获逼问了出来。”

　　皇帝又是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捉拿辛家，居然敢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反了天了！至于你们代家，自家的小厮被人收买下了毒都不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告诉内务府，香薰重新甄选别家，从此不再选用代家的香薰。”

　　代昕楠牙齿磕破了嘴唇，嘴里都是浓浓的铁锈味道，从他出生起，爸爸就很是骄傲地告诉他“代家已香为荣，要做出天下最好的香”。

　　虽然宫廷的事难做，但有了责任才有了荣光，若是代家被皇帝斥责，失去了这份差事，那代家不仅丢掉了祖上的荣誉，就连那些香薰铺子都会受影响，代家的荣耀将会终结在他们手上！

　　眼看着明黄色的衣角抖动，消失在了眼角，身边的父亲也难过的要命，代昕楠攥了攥拳头，忽然高呼，“陛下请慢！”

　　“陛下，代家调香多年，草民相信除了代家，没有任何人还能调出更好的香来，请您给草民三个月的时间，草民一定会调制出最好的香证明这一点，也肯定陛下给代家一个机会！”

　　代母捂住嘴，吓了一跳，恨不得立马把儿子拉回来抽几巴掌，就连他父亲都不敢说能调出最好的香，他居然敢！若是触怒了皇上，可怎么办，他们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你是……”

　　皇帝果然停下了脚步。

　　“回圣上，是草民不成器的儿子，您不要听他乱说，他……”

　　谁知道皇帝却摆手让代父不要说话。

　　“你确定要跟朕打这个赌？”

　　代昕楠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重重点头，他不能让父亲下半辈子活在悔恨之中，也不愿让代家失去这样的荣光。

　　“那好，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代家一家人终于被放出来，还以为自己擅自下了这么大的决定，娘一定又会揍他一顿，谁知道，她却是红了眼圈儿，把儿子揽在怀里。

　　她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代家香薰出了事，一时间代家的香薰铺子几乎无人光顾，即便查出来是辛家嫁祸，可代家在皇上面前失了宠是事实，而代昕楠，从大牢回家梳洗，休息了一天备足银两干粮后，便出门了。

　　他要去寻找更好的香料，去大山中寻找更多的创造思路、体验更多的感情，没有感情的香根本不能称之为好香。

　　代昕楠一头扎进了大山和小村子中，没两天就滚了一身的土，他也不在乎，晒得跟黑炭一样，还学了一口的乡村土话，跟哪个老乡都能聊上几口，听得多了，就连庄稼之类的都能插进去几句嘴。

　　“调香？是做佛堂里面的檀香啊还是什么啊，嘿嘿，那是城里人的金贵玩意，我们这些庄稼人可不懂，也用不上，不过前些天我上山砍柴，倒是闻到过一股子特别好闻的香味儿。”

　　代昕楠精神一振，这期限都过去一半了还是毫无头绪，不仅不气馁，反而更加带劲。

　　问明白了地方，带足吃的，代昕楠又一头钻进了林子，按照那老丈说的，果然没多远就闻到了一股异香，香味儿断断续续，显然是风吹过来的。

　　饶是代昕楠闻过了这么多的香，还是头一次闻到过这种味道，调香师为了分辨香，也都有一对狗鼻子，闻着味道，他就沿着小路走进了深山密林之中。

　　若不是被香味儿吸引，代昕楠根本不会进得这么深，那味道就像带着钩子，越往里就越浓，他能肯定，自己一定是走运找到了陈年奇香，若是把这香料挖出来，好好炼制，肯定能救代家！

　　“喂，站住别动！”

　　忽而一道娇俏的女声，喝住了代昕楠，把他吓了一跳，这深山老林的，怎么还有女孩子，可别是什么精怪吧！

　　于是不仅没停下，反而还要跑！

　　结果还没动步衣领子就被从后面拽住了。

　　“让你别跑还跑，不要命啦！”

　　天啊，我被妖怪抓住了！

　　“我、我怀里可是有大师开过光的玉佩，哪家的妖孽，快点滚开！”

　　好一阵，“哈哈哈，你个傻子，你才是妖怪！”

　　一片粉色裙角忽然划了过来，代昕楠抬头一看，这分明是个小姑娘。

　　“喂，看见没，让你别动，动一下这蛇就得咬了你，可是有剧毒的！”

　　那少女还晃了晃手里弯弯曲曲的蛇。

　　代昕楠闹了个红脸，“谁知道是人啊，这深山老林的，还以为碰不到人呢，哎呀，吓死我了！”

　　看着那姑娘把蛇收进背篓里，声音清脆。

　　“你不是人啊，真是的，我进山采药，不走远一点，哪能找到好药！”

　　说的也是，代昕楠点点头，“那毒蛇你怎么还留着啊，咬着你怎么办？”

　　“毒蛇？这世界上有毒没毒都是相对的，在我们大夫手里，毒药一样能变成救命良药！你又是干什么的，一看就没吃过多少苦，也不怕被山里的野兽吃掉或者迷路！”

　　“我是来……”

　　对啊，香呢？

　　代昕楠抽了抽鼻子，那浓郁的香味儿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唉，你之前有没有闻到过什么香味儿？”

　　少女眼神儿闪了闪，“哪有什么香味儿，我闻到的只有药材味道，怎么，你是找香的？”

　　代昕楠顿时耷拉下脑袋来，“对，唉，反正我也知道它就在这座山里了，大不了我就守在这附近，肯定能找着！”

　　“那你要不要住我家？我爷爷去年去世以后就我一个人住了，就在这山里，因为山里采药方便，我还跟爷爷学了一些医术呢。”

　　“这，不会太唐突了吧？”

　　孤男寡女的，还是在大山里，乡村里的人都这么大方？不过若是住在山里，他找香料就方便多了啊！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爷爷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人跟我作伴，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什么坏人，要是敢欺负我，我就用毒药毒你，看谁厉害！”

　　代昕楠打了个哆嗦，这小女孩还真够毒的，怪不得不害怕。

　　往回走了一小段路，又绕了一些，少女看起来确实在这里生活了挺长时间了，对这里很是熟悉，而代昕楠都快记不住了。

　　“到了，就是那了！”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密林中被砍出了一块平地，建了个小木屋，门口的空地上，还晒了不少药材，空气里都有一种淡淡的清苦味道。

　　“你就住爷爷以前的房间吧，介意不？”

　　代昕楠摇头。

　　“介意也不行，哼，不愿意住就去外面打地铺，嘿嘿！”

　　嘿，这个小丫头！

　　看着她把背篓里的毒蛇拿出来，扔在了另一个空闲的背篓里盖上盖子，把新鲜药草拿出来分类晒上，这才回来打了水清理蛇，用工具扣好了蛇嘴，没多大会儿，白色的毒液就滴滴答答流了出来，下面用小陶瓶接着，等毒液差不多流完了，又用刀去毒腺、剥蛇皮，看得代昕楠头皮发麻。

　　“你帮我把厨房里墙角那坛子酒拿来！”

　　是个小酒坛，代昕楠在少女的示意下把盖子打开，一股酒香扑面而来，她却把清洗好了的蛇放进酒里，连忙盖上盖子。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叫代昕楠。”总不能一直你、你的叫吧！

　　“你可以叫我香凝！”

　　因为香凝爷爷的房间很久没人住了，屋里虽然被香凝收拾得很干净但只有一层硬床板，代昕楠没想到香凝不仅认识药材，就连做饭都是一把好手，自己做不了饭，就只能洗碗了。

　　“我把被子给你铺好了！”

　　“知道了，谢谢！”

　　山里一入夜，就能听到各种昆虫叫声还有兽吼，香凝怕代昕楠害怕告诉他周围都撒了药粉，野兽不会过来。

　　洗了碗又洗了澡，走了一天的路代昕楠很累，很早就上床了，躺在床上，这屋子并没有久不住人的潮气，反而被子还被晒得很是松软。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好香，造出让皇上满意的熏香来，代家的招牌也不会倒！

　　代昕楠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连床顶都看不见，而隔壁还有光亮传来。

　　那个小丫头，还是个夜猫子，不管她了，反正我先睡了。

　　打了个呵欠，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迷迷糊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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