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聿阴沉着脸,那向来将情绪隐藏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失控。他是怎么了?拒绝履行这场和亲的他,避开了众人的追索,反而在夜深人静、朝臣们都放弃希望时,却主动圆房?为了不去正视心里的矛盾情绪,阎聿将矛头指向裴珞。
“我这么对你,你不会感到屈辱吗?”阎聿朝她迫近,黑澈的鹰眸微瞇,带着冷冷的嘲讽。
“拜过了天地,您就是我的夫君,只要是关于您的一切我都会顺从。”他的逼近让她紧张却又期待,尽管他口气騺冷,她却丝毫不感到畏惧。裴珞抬头看他,将心里的想法说出。
“不管是谁,只要跟你拜了堂,就可以得到你的顺从,是这样吗?”阎聿嗤笑一声,锐利的眸光中却完全不见笑意。
“女诫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够了,别再说下去。”阎聿打断她的话。她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想法。
她的顺从不是对他,只是为了礼教而产生。对她而言,他只是个张三李四,只是刚好娶了她;如果今日娶她的是另一名男子,她依然会对那名男子百依百顺,依然含在那人的命令下,喊出属于他人的名字。
她的话,不过三言两语,却如此轻易地挑起他的怒气,瓦解他多年来情绪不形于色的深沉。阎聿松了对她的挃悎,对自己反常的执着自嘲地勾起冷笑。
他又何必为了一个无举足轻重的女人心神不宁?今晚不过是他因想要寻求纾解所做的放纵,并不代表他就此接受她的存在,只要过了今晚,他与她将形同陌路。
阎聿略微倾身在榻上摸索,抽出一条染有血渍的白色绢帕。
“不行啊,那是明天要交给喜婆的……”裴珞惊道,本能地想伸手去夺,随即忆起不能拂逆夫君的教诲,连忙缩回手,咬着下唇,用为难的神情看着他。
阎聿微瞇着眼,看着手中绢帕,然后又将视线调到她身上,优雅地噙着一丝冷笑,执着绢帕的手指捆捆摩挲,像在暗示另一种亲密的举动。
裴珞被他的撩拨弄得尴尬不已,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带有魔力的眼,鼓起勇气说道:“那是我贞洁的象征,快还我……”
“原来喜婆还是有尽到她的责任啊!”阎聿嗤笑道,反将绢帕纳入怀中,手再伸出时,是另一条绣二、材质完全相同的绢帕,不同的是上头洁白无瑕,也没有士轩的皇室徽绣。修长的手指轻弹,那条绢帕平稳地飘落榻上。
不懂他为何如此做,裴珞用疑问的眼神看他。
“不准告诉任何人我今晚来过,包括我所做的事在内。”阎聿沈凝着嗓子低道,在接触到她清澈的眸子时,心头突地狠狠一震。
相较于他被她牵引出的反常,她的表现是那么于情于理;顺从夫君,遵循固有传统礼教,仿佛是天经地义,没有掺杂任何个人的思想。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的话感到愤怒,因为她让他了解到,他在她心里的存在,并不如她在他心中的那么重、那么深刻;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名称,一个只能拥有顺从,却得不到任何感情的名称。她只是循着教条在走,而他,却完全乱了阵脚。
这种结果让他难以平衡,执意要冷狠无情的是他,坚决要封闭情绪的也是他,但为何却是他起了波动?
不该是如此!阎聿倏地握紧了拳,冷凝着脸转身拂袖而去。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裴珞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他。她的顺从,难道错了吗?为何他明明同她圆了房,却不许别人知道?有太多无法求解的疑惑萦绕心头。
她纤细的手轻抚过那条平摊在榻上的白绢。那一幕幕感官鲜明的情景,又怎能是换了一方丝绢就可以抹去的?
“聿……阎聿……”裴珞轻启檀口,低声喃道,一遍又一遍反复着。
夜半燃上的喜烛已蜡泪低垂,摇晃的火光拖曳出一道孤寂的身影,斜长地映在墙上,形单影只。
“你在做什么啊?”一抹娇小的身影雀跃地闯入房间,冲着坐在贵妃椅上绣花的裴珞笑喊。
“你来啦?”裴珞看清来人是阎舲纯时,露出清柔的微笑,将手中的绣品放在一旁的刁桌上。“我还在想你今天会不会来找我呢!”
“本公主说过的话一定算数!”阎舲纯仰首哼道,走到裴珞身旁坐下。
“参见皇后。”跟在后头的翠玉气急败坏地奔入,慌张地行了个礼后,将刚刚坐定的阎舲纯拉下了椅面,气喘吁吁地告诫着。“公主,你这样太没礼数了啦,没敲门也没行礼,要是我告诉太傅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恐吓我?”阎舲纯柳眉倒竖,双手插腰地瞪视着她。“人家皇嫂不说什么了,你有啥意见啊?”
“公主,你说话好粗鲁!”翠玉掩嘴惊道。“‘啥’这个词是宫中侍卫那些老粗说的,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以挂在嘴上?”
“我觉得这个没‘啥’啊,你就是这样,‘啥’事都大惊小怪的,管我那么多作‘啥’”故意气她,阎舲纯还连续用了好几个‘啥’字,在看到翠王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时,得意地咧嘴笑着。“啥、啥、啥……”末了还一直重复。
“公主!”沈不住气的翠玉当场被气得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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