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心中一紧。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个陷阱。
他表现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懵懂地犹豫了片刻后,才:“我,我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那么强,却没有发现我,现在想想,实在是没有道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安德罗眯起了眼睛,心念急转。
眼前这个盗贼,无论是神态表情,还是言辞语气,都不像是在撒谎。
但他始终觉得,哪里有问题。
短暂的思考后,安德罗决定,作为一个法师,还是用法师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
“鬼,不用解释了,我有一个很简答的法术,能够证明你是否在撒谎,那就是测谎术。”
安德罗单手虚抓,由魔力凝聚成的大手在半空中倏忽浮现,那大手抓住了一块青色巨石,扔到了希德脚下。
“坐到石头上,放轻松。”
法师根本没有征询希德的意见,而是直接以命令的口吻下达了指示。
希德没有办法。他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翼翼地坐到了石头上。
法师从宽大的袖袍下,摸出了一根水杉木制作的法杖,他握着法杖,嘴里诵念着奇怪的咒语,十几息后,一道银白色的光圈由法杖顶端飘出,将希德套在光圈中心。
“现在,我问,你答,不要有多余的废话。听懂了吗?”
法师的声音很严肃。
“是的。”
希德悄悄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魔法,除了好奇外,心中更多的是对谎言或许会被拆穿而造成的惴惴不安。
“你的名字是?”
“希德。”
“你的性别是?”
“男。”
“这座城市的名字是什么?”
“瓦提拉。”
“瓦提拉城主的名字是什么?”
“卡特。”
法师的语速很快,而且问的都是一些最基础的,常识性的问题。当他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而希德都一一回答正确后,法师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话锋一转,诡秘一笑,道:“测谎术从刚才就已经开始了。鬼,你知道吗?除了语言外,人的身体也在无时不刻的向外传达信息。他的心率、脉搏、灵魂波动,甚至是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会透露出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从嘴里出来的话,或许会是谎话,但这些最细微的地方,却永远也不会撒谎。刚才,我问你的都是一些常识性的问题,而你回答的也是正确答案,这代表着你了真话,而测谎术,已经同时记录下来了,你在讲真话时,你身体中每一处细微的变化。接下来,我会问一些我真正想知道的,关键的问题,然后,我会根据测谎术反馈回来的,关于你身体变化的信息,来判断你有没有撒谎。”
糟糕!
希德暗道不妙。
法师这一连串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其实都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让人放松警惕的同时,将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波动表现出来。
甚至是,就连他刚才解释的那一番,关于测谎术的原理,也是其话术的一部分!
希德几乎预见了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
“喂,隆巴顿,别装睡啊!”脑海中,希德匆忙大叫,“你唯一的后裔就要被人扒光了,赶紧的,给我支个招,你不是号称最伟大的海盗之王吗?”
“现在想起我来了?晚了!”隆巴顿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满嘴阴阳怪气的腔调,“我算什么海盗之王呀,不过就是个强盗头子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您才应该是海盗之王,是吧,您,您多厉害呀,我这蠢蛋,花了三年才练成了个旋涡劲,您大才呀,只看一遍就学会了,真的,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希德一脑门的黑线。
“隆巴顿,你神经病啊,都什么时候了,别来较劲好不好,你丫是不是青春期,这么叛逆?”
隆巴顿的语气一本正经:“没有呀,我没较劲。您是才,哪有能难得倒您的事?不过一个测谎术而已,只要能完全控制身体的每一处细微变化,就能轻轻松松骗过去,很简单的。哦,对了,虽然完美控制身体,是超凡武士才能做到的事,但是,您是才嘛,肯定难不倒您的。”
希德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希德真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错误地估计了隆巴顿的心理年龄。
按道理来,隆巴顿这个家伙的灵魂,横跨一千多年的历史,存活到今,肯定已经变得非常成熟,行事手段应该都是衡量利弊,以利当先,而不会意气用事。
然而呢,希德忘记了一句老话。
人,越老越。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行事风格有时候反而变得像是孩子一样。
任性,乖张,爱较劲。
而隆巴顿呢,一千两百多岁的灵魂,那是老得不能再老。
由此估计,他的心理年龄,肯定也是的不能再——新生儿都不能算了,至少也得是胚胎干细胞才算。
“烂了你的心肝脾肺肾啊!”希德暗骂。
他还待再跟隆巴顿讨价还价一番,法师的问题却已经接踵而至。
“希德,昨晚你去塔楼干什么?”
“杀鸡。”
“杀的什么鸡?”
“芦花鸡。”
“被黑衣人杀死的帮派头目是谁?”
“哈鲁巴。”
“黑衣人用的什么武器?”
“一把短剑。”
法师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问题,都扣到了昨夜事件的细节,希德只是为了保持回答不出纰漏,就已经绞尽了脑汁,他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自己身体上细微的变化,是否能瞒过测谎术的侦查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法师。
疾风骤雨般的问答,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当法师终于停止了问话后,希德只觉得后背一片粘腻。
那是冷汗。
法师挥动法杖,收回了套在希德身上的光圈,然后闭目沉默,似乎是在思考。
整个塔楼附近的角落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静。
没过多久,法师重新睁开了眼睛。
“鬼,看来你的是真话。”
希德心头猛然一跳,瞬间便已经明白——隆巴顿嘴上的难听,但终究还是帮了他。
他压下心中的雀跃,低下头颅。
“法师大人明鉴。”
城主卡特走了出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城军先将盗贼押下去。没多久,护城军便将周围清场,塔楼附近,只剩下了城主卡特,法师安德罗以及城主的几个亲信守卫。
卡特走近法师,心询问道:“法师大人,不知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要多问,卡特先生,这不是你能关心的事情,”法师神情阴翳,喃喃自语,“海盗之王的后裔出现,世界将再次迎来混乱,不行,我必须马上将这件事汇报给老师。”
就在这时,敲钟人哑巴从塔楼中走了出来,它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人群,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钢铁人偶?”法师面露疑惑,“卡特先生,为什么此地会有钢铁人偶,难道瓦提拉中有傀儡师存在吗?”
卡特连忙解释道:“哦,这具钢铁人偶,是瓦提拉的老古董了。一百年前,在那场海族入侵的战争中,当时的城主,拜托了他的傀儡师朋友,制作了这具钢铁人偶,专门派它来看守塔楼。后来,城主和傀儡师都在战争中牺牲,没有人给钢铁人偶下达新的指令,所以它也就遵循着旧主人的命令,一直看守着塔楼,直到今。”
法师观察着哑巴,面露惊容。
“能够维持百年的运转,相当优秀的动力核心啊。”
顿了顿,法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卡特先生,按照你的意思,这具钢铁人偶,一直都呆在塔楼里,并且维持运转?”
卡特想了想:“嗯,是的。”
法师面露喜色:“也就是,这具钢铁人偶,很可能全程见证了昨晚的那场冲突?”
“呃,”卡特犹豫了一下,“是这样的。但是,法师大人,这具钢铁人偶年久失修,发声装置早已经损坏,无法跟它进行交流。而且,这种人偶,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想从它身上得到讯息……很难。”
法师笑了笑:“无妨,对你们来或许很难,但对联合会来却不是难事,那里有全世界最优秀的傀儡师。”
他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卷轴。
打开卷轴,羊绒制作的内面上,用银色的丝线勾勒出了一个奇异的六芒星法阵,有魔力的光辉在其中,流动,循环,浮现,又消失。
正是固定坐标的单向传送魔法卷轴。
“这是我身上最珍贵东西了,老师曾过,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它,”法师犹豫了片刻,最终神情变得坚定,“不,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了,必须立刻赶回联合会!”
他激活了卷轴。
银色的传送门在法师面前的虚空中浮现,仿佛空间被撕裂了一道缺口。
透过缺口,在传送门的另一边。
云气缥缈,霞光缭绕,高塔林立。
那是传中的法师联合会。
安德罗再次施展魔力之手,卷起了挣扎的钢铁人偶哑巴,带着它跨入了传送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