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醒了多久?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工作?”
温温淡淡的男低音在门口响起。
陆承谨掀眸。
两秒后,他收回幽暗的视线,无论是神情还是嗓音,依旧是一贯的淡漠,没有丝毫变化:“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遇没回答,而是冷嗤了声,随即踱步走到沙发边,姿态优雅慵懒的坐了下来。
再开腔,他温和的嗓音里毫不掩饰的染上了嘲讽:“车技好过职业赛车手的人,居然也能出严重车祸?陆承谨,你倒是告诉我,你当时在想什么?干什么?”
“意外。”陆承谨淡淡吐出两字。
“意外?”咀嚼着这两字,沈遇眸中冷冽的笑意渐渐加深,下一秒,他毫不客气将他直接戳破,“当时在想江胭?”
陆承谨神色依旧,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文件上:“不是。”
沈遇直直看了过去,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扯唇冷笑:“刚刚我进来,你在等谁?”
“没有。”
“江胭?”
“不是。”
空气倏地静默。
良久。
沈遇瞧着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而再说出来的话,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在里面:“两年,江胭平安回来了,她没死,相比失明,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话音落下,陆承谨冷冽的视线直直射了过去。
“沈遇。”
“怎么?”
陆承谨盯着他,冷峻的面容下藏着彼此都懂的警告:“别打她的主意。”
沈遇笑了。
“承谨,”指腹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处的佛珠,他回视,一字一顿,“如果我非要呢?”
不等他说话,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窗前。
幽幽的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他的声音亦跟着变的幽沉起来:“我听说,她一回来就和你传出了绯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你从来不会让任何人进入的云顶包厢?”
“我还听说,”他转身,温淡的眼神下暗含打探,“江家大小姐江胭失踪两年多重新出现,江家特地为她举行宴会,不想最后她只出现了半小时不到,是你带走的她?”
“听说?”陆承谨迎上他的视线,深墨色的眼眸里蓄着平淡和漫不经心,“沈遇,什么时候,你这么喜欢收集八卦流言了?”
“何必打岔?”
“没有。”
温温淡淡的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没有打岔,还是在否认他所谓的八卦流言。
沈遇扬了扬唇。
流言……
车祸……
呵。
有趣。
重新摸了摸佛珠,他目光将他锁定,意味深长:“承谨,你何必如此?”
陆承谨蓦地冷嗤一声,眼神凛冽又锐利:“你潜心信佛修道几年,甚至为此长居寺庙,即便如此,沈遇,也不见你看穿何必两字。”
他字字冷淡,又咄咄逼人。
沈遇分明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烦躁。
眯了眯眼,他笑,作势反问:“嗯,你说的对,我是看不清何必两字。所以,我要和江胭接触也在情理之中,你说呢?承谨。”
他的话音落下,陆承谨指尖蓦然攥紧了纸张,捏出了一角的褶皱。
沈遇将他微小的动作看在眼中。
下一秒,他抬脚,缓缓逼近:“除非……你在意江胭?”
在意?
呵!
心中止不住的冷笑,陆承谨掀唇,嗓音淡漠到了极致:“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为什么会在意?”
“咔嚓——”
门在此时被推开。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去。
一个眉目阴郁,一个神色温淡。
气氛微变。
“江胭?”沈遇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若无其事率先开腔打破沉默。
江胭原本由郁远扶着进来,听到声音,脚步一顿,明显小小诧异了下:“沈三哥?”
“是。”沈遇看了陆承谨一眼,淡笑。
江胭微拧的眉头舒展开来。
下一秒,她挽唇浅笑,五官因此愈发明艳动人:“沈三哥,好久不见。”
故人……
还真是一个接一个的相见了啊。
“好久不见。”
江胭径直由郁远扶着到了茶几前。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往病床方向看上一眼,即便……她根本看不见。
沈遇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陆承谨,问:“手里拿的什么?”
江胭要放下保温杯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但也不过短短一瞬,她便恢复了正常,紧接着,她的唇角扬起了从前少见的乖巧笑意:“番茄骨头汤,家里阿姨做的,沈三哥,要不要尝一尝?”
番茄骨头汤?
眸中笑意渐深,沈遇索性不再掩饰的直白瞥了陆承谨一眼,而后才慢悠悠的婉拒:“不了,念佛,吃素很久了。”
念佛?
吃素?
江胭一愣。
圈里谁不知道,沈三哥向来行事残厉无情,这样的人,如今竟然念佛吃素了?
为什么?
难道……
江胭神情微的恍惚。
直到——
“出去。”
两个极为冷漠的字眼毫无征兆响起,带着陆承谨对她一贯的寒意深深。
江胭蓦地回神。
“出去。”讥讽冷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陆承谨盯着她,俊脸沉暗,无法言喻的愤怒从心底涌出,“带着你的东西,你的人。”
“承谨。”沈遇出声。
陆承谨没有看他,只是冷嗤了声,气场压迫而冷冽,眼神里露出的凌冽锋芒更是让人不看都避无可避:“还不走?”
江胭没动。
挽起唇,她凭着感觉看向沈遇所在的地方,慵懒一笑:“沈三哥,能不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陆……小叔叔,单独说两句话。”
“好。”沈遇看了她一眼,话落便抬脚离开。
“郁远。”
郁远微微颔首,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您叫我。”
“嗯。”
很快,病房内便只剩下了江胭和陆承谨两人。
江胭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挑了挑眉,她左手漫不经心的撑着下巴,清亮的桃花眸中尽是散散慢慢的笑:“不喝么?汤还是热的,喝点儿对你的腿伤恢复有帮助,很营养的。”
她今天穿了一贯喜欢的红色连衣裙,懒懒的靠在了柔软的沙发后背上,衬得她张扬又说不出的妩媚,而沙发是白色的,一红一白完美交错在一起,看上去很有视觉的冲击力。
很漂亮。
但……
陆承谨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眸色越来越深,到最后浓稠到无法形容。
唇上渐渐泛出冷意,他盯着她,眼神紧绷,再开腔,嗓音里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怎么?考虑好了?”
他说的淡淡静静,可江胭听着,分明听出了里面蓄藏着的薄凉和嘲讽,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逼的人无所遁形,又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的压在了心头。
细长的睫毛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下,江胭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
指尖懒懒的卷起一撮头发把玩,她抬眸,一张精致明艳的脸无辜的笑着:“哦,考虑好了啊,小叔叔既然都要娶我了,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扭捏呢?”
“这就是你的考虑好了?”陆承谨反问,深暗的眸底不知不觉蓄上了愤怒。
“是啊。”眨眨眼,江胭回答得坦然。
“呵!”
陆承谨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江胭,”他闭眼,几乎被她那张冷眼的脸再度逼出了锐气,再睁开,他笑,嗓音却是泠泠如骨,“既然你想错了,那不妨清清楚楚告诉你,所谓的考虑,不仅是在那里再做一次,还要证明给我看你的仰慕,你的喜欢。明白了么?”
再做一次。
在那……
江胭手指蓦地颤了颤。
同一时间,那天的记忆横冲直撞的就要冒出来。
江胭一下咬住了唇。
空气好似静滞。
良久。
江胭眯起眼,仰起脸正眼看了过去,她唇角是带着笑的,只是那明艳之下掩藏着的,是凉,是毫无温度:“再做一次啊?反正我们早晚是夫妻,小叔叔想要,我当然可以配合。只不过……”
顿了顿,她语气稍稍变得绵软娇媚:“小叔叔你伤的是腿,就算现在要做,也不行啊。”
“啪——”
手里的笔倏地被他用力按在了文件上!
“江胭!”心底的火终是被她这幅模样点燃,如火山爆发,喷涌而出,陆承谨盯着她,眉目明显阴沉了好几度,“滚出去!”
滚出去……
第一次,江胭从他嘴里听到了对自己说的滚字,那么愤怒那么冷漠,甚至是……厌恶,就像是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回去。
但……
攥着的手指慢慢松开,江胭站了起来。
“陆先生,”不再叫他小叔叔,她又换回了一开始的疏离称呼,连带着她整个人,都似乎被笼上了一层无法触及的疏离冷漠,“强人所难……唔,好像是挺讨厌的,怎么说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不该再像以前一样讨厌了啊,你说是吧?”
几乎是她话音落地的同一时间,陆承谨瞳孔微不可查的剧烈收缩了下,眸色继而变得幽暗到了极致!
死过一回的人……
薄唇紧抿,他蓦地攥紧了文件。
“江……”
“既然……陆先生不想看到我,”江胭垂了垂眸,无谓耸肩打断他的话,“那……好好养伤,祝早日康复。”
言毕,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摸索着往门口走去,哪怕膝盖撞到了茶几都没有停留。
“咔嚓——”
“江胭!”
紧绷的晦暗嗓音和清脆的开门时一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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