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下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已经消失的头痛，一睁眼就又回来了。起初还能忍，后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感觉拿头撞墙都觉得不够痛快了。

　　私人医生不敢开大药量，但小剂量又没用，看着来回翻滚的心雨，他竟然疯了一般不得已用了吗啡。

　　天渐渐暗了，配合着救护车闪动的红光，白色的床单又来到了莫心雨的生活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经过医院走廊，她隐隐约约看到了叶子灵的身影，但很快眼睛就睁不开了，她不确定。

　　只一天，她就又回来了，同样的病床，还有同样守在身边的妈妈。睁眼没见到叶子枫，她问：“他呢？”

　　莫妈妈像是刚哭过，搓了搓脸，说：“你醒啦，他被医生叫过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莫心雨摇了摇头，苦笑道：“哎，刚离开就又回来了，害你们担心了，也麻烦你们来回跑。”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女儿，你就是我的命，我就是为了操碎了心也愿意，你别乱想，好好养着，孩子没事的，你放心。”莫妈妈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断的用手抹去掉下来的眼泪，可泪水却好像流不尽似的。

　　莫心雨心疼极了。她拉过妈妈的手，故作轻松的说道：“别哭了，没事的。爸爸呢，他去哪儿了？”

　　“他……他今天去看社区举办的‘棋逢对手’赛了。是我没敢打电话告诉他，所以……”

　　莫心雨微微一笑，拍了拍妈妈的手说：“对的，别告诉爸爸，我没事，可能下午就出院了。”

　　话刚说完，叶子枫从门外进来了，见莫心雨面带微笑，他也赶忙挤出一个笑容上前，说：“醒啦？要不要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给你出去买。”

　　莫心雨知道叶子枫担心她，也知道他很忙，所以努了努嘴说：“我明天能不能出院？我想去吃夏氏广场附近那家巴夫火锅。”

　　叶子枫当然答应，不过嘴角有一丝苦涩，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坐到莫心雨的床边，莫妈妈假装出去打热水把时间留给他们单独相处，沉静片刻，莫心雨开口说：“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不管什么事都可以。”

　　“我想……让爸妈出去散散心，也不用太远，就舒服一点的，时间稍微长点，你帮我看看有什么旅行团的路线比较合适的，最好今天就能定下来。”

　　叶子枫不解，问：“这个时候？可妈妈他们……”

　　“我就是觉得他们太累了，乘着现在腿脚还好出去看看，免得以后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感叹没有抓住时光。以前我上中学的时候，爸爸就老是说想带妈妈去草原，去海边，那时候有工作走不开，也放不下我，而现在——我真的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

　　“别傻了，你不是拖累，是我拖累了你。”叶子枫突然抱住莫心雨，眉头紧皱的他想要大哭出来，但又怕情绪失控。从没有一次，他觉得老天爷对他如此不公，哪怕是自己残缺的家庭，棘手的生意。

　　莫心雨只是笑，她说：“反正家里有那么多佣人，小白跟我也聊得开，等孩子出生了，他们再回来帮我带孩子，照顾我坐月子，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说到这儿，叶子枫的心更痛了，他忍不住再次想起医生刚才跟他说过的话，他觉得那是魔鬼的声音。

　　这边的病房陷入平静沉寂，而另一边的诊疗室却酝酿着一个诡计。

　　叶子灵也来医院了，莫心雨没有看错，而且两个人擦肩而过，彼此都望了一眼，但记住那个真实瞬间的却只有叶子灵。

　　她靠在桌子上，面前是刚刚会诊过莫心雨又找叶子枫谈完话的那个医生。

　　“你不需要做什么伤天害理损人性命的事，我只要你说出一个事实而已，你不用那么害怕，再说，如果孩子生下来他们再发现，这不是更悲剧吗，而且就算他们知道了真相，一切也都是我的责任，就算是老天爷，也不会迁怒你的。”

　　说着便拿起了医生面前开好的药单，说：“不过……我还是需要你加点药进去，因为……这样可以让现实来得更快一点。”

　　药单夹着一张支票放回了原处，叶子灵临走前又说了一句：“对了，她来的时候，家里的医生为了止痛用了微量的吗啡，他应该没敢跟任何人说吧，所以……这个孩子注定无法安全的来到这个世界，而你的任务就是让他的爸妈明白这一点，然后放他离开。”

　　叶子灵走了，同时也带走了医生所有的犹豫。

　　莫心雨住院的那一个月同样是他看诊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间歇性的头痛，但不太剧烈所以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可刚出院就……

　　他是认得出叶子灵的，同样的，他更知道她跟莫心雨的关系，这样的举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最近才发生的文氏小姐去世的新闻，还有最近愈演愈烈的文夏商斗。

　　可即便如此，新闻天天有，奇葩个个多，饶是如此黑暗的事存在很多，但第一次接触难免触目惊心，不敢置信，而且还要自己亲自操刀，实在是……

　　呼呼的长长舒出一口气，他仿佛把所有的不安和纠结全呼出去了，既然没有退路，他也就想开了。反正，药是叶子灵下的，出了什么事儿她承担，至于这个消息，这也是他应该做的，毕竟这个孩子——他的出生只会带来更多人的悲伤，而且会是持续的，伴随一生的，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他也该这么做。

　　如叶子灵所期望的，他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面对作为父亲不知所措的叶子枫，他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甚至不敢让他跟莫心雨好好商量一下。

　　七个月，七个多月的期待，不管是谁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吧，但叶子枫却不得不去承受，甚至要独自一个人默默承受。他不忍心告诉莫心雨，或者说不敢，不敢想象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以及以后将会发生的一切。他甚至想做一个胆小鬼，就今天，做一次胆小鬼，等一切过去，明天再说。

　　可睁开眼，第二天还是完整的一天，他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孩子的取舍的问题。

　　他想过换一家医院查一查，但又怕莫心雨起疑心，后来花了很大的价钱，又赔上人情请来了医院的专家上门问诊，但依旧跟原来的医生说辞一样：“一切正常，但孕妇如果有很大的不适症状，一般也会影响胎儿，或者是这种不适也是胎儿不正常的表现。因为无法对未出生的胎儿做到百分百的确诊，所以，我个人是建议你们不要这个孩子的。当然，我只是建议，以一个医生的角度，毕竟已经七个多月，这个时候引产也是很危险的，所以……看你们家属的决定吧，或者，您另请高明，再看看。”

　　那个医生五十多岁，但看上去却像是六七十岁的，头发早已花白，说的话也很中肯，最后临走前她还拍了拍叶子枫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男人也不容易，这个时候做选择还是要狠下心来，真相也许会让她伤心，但总比欺骗来的刺激小，何况，你也是在割自己的肉，这种痛痛，并不比她轻多少。”

　　医生走了，叶子枫又陷入了迷茫与纠结。一方面，莫妈莫爸按莫心雨的心愿出去游玩了，整整一个多月，几乎把国内有名的旅游区全包括了，临走前他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莫心雨，而现在想来，心头上扎的都是刺。另一方面，文氏因为文娟的死，像一头不要命的暮年雄狮一样，哪怕搭上自己的老命也要将夏氏整垮，他接受下的夏氏早已接连受到打击，他虽依旧如初生的太阳一样有精神朝气，但他依旧勉强顶的辛苦。

　　当然，他同样没忘记叶子灵，叶城的遗嘱，她应得的财产。只是再见面，他仿佛有些不认识她了。

　　她跟林亦爸妈住在一起，或者说是她强逼林亦爸妈跟她住在一起。叶子枫知道她是为了等着林亦，因为这辈子，他总要回来的，回来找他的爸妈，而那个时候，她准备说明一切，让两个人毫无恩怨的分开。

　　只是时间过得很快，她虽然等不到林亦，但生活却很充实，因为她还有事要做，她的恨，妈妈的仇，都是她每天行走的动力。

　　“子灵。”叶子枫手里拿着原来叶城交给他的那一堆文件，这阵子简直太忙了，发生的事也很多，所以拖到了今天。“给你，这是爸爸临走前的遗嘱还有……”

　　“你拿走吧，我不需要，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是我需要的，那就是妈妈的离婚协议上，我——跟她走，我不再是叶家的人，从此我就姓文！”

　　叶子枫上门前就料到她会是什么样子，径直推开门进了客厅，他说：“不管你需要什么，爸爸已经走了，他留给你的就这些，还有……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林亦的事，是我太自作主张了，但是我保证，这个决定绝不是因为心雨。”

　　叶子灵昂头大笑道：“哈哈，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不过我原谅你了，因为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你慢慢等着吧。”说完就站在大开的门边，一副送客的表情。

　　叶子枫还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他不是没想过她跟孩子的事儿有什么联系，只是本能的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最后，事已至此，他该先做出决定。

　　今天打脸啪啪响，因为明天不更，31号，要整理这个月所有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