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人制止,布兰也许会继续疯癫下去。最初仅是为了示威,渐渐的布兰发觉这不仅是一种不错的发泄途径,也是一个让自己摆脱墨色洪流的方法。
他有了自己的家族,有了喜欢自己的女孩,哪怕还没有去想着迎娶任何一个,却难免有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憧憬。只是这些憧憬如同他现在的处境一般,被墨色的洪流彻底淹没。
若说没有失落,可能么?
即使早已将自己魔力化,但至少还保留着微乎其微的希望,保留着可以自欺欺人的念想。他恨西纳。如果不是西纳点明了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他不会用那种疯狂的,近乎自杀的方式去战斗。
哪怕他早已知道一些事实,并且一直有意无意的以怪物自居,但那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自嘲似的逃避。嘴上说着不在乎,而且看似轻松的说着这些话题,但具体如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借着魔力之海的震动,他开始发泄、叫骂,然后对着忽然静寂下去的,宛如看热闹般的众多支流随口解释着“我没疯。”
布兰忽然发觉,当他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北地人时,就是一个异类。现在即使成为了魔力支流中的一员,也依然还是一个异类。
墨色的洪流仍旧沉默的包裹着他,布兰觉得也许它才是最理解自己的。他和它已经成为一体,他只是洪流中的一缕念头。
但在之后的不断震动、发泄中,布兰却发觉自己正在变得独立,那些从他身躯中流淌而过的部分正在从墨色洪流中剥离。
于是……
直到表姐等人来到了北地城。
迪亚解释说,莉莉忽然想起布兰有东西要交给她,并且提醒他没事别发疯。
取东西是假,也许姐姐已经快把这件事情忘记了。被吵得心烦,并且担心他的近况才是真,所以才会找借口让人来看看。
这种事情的确是自家人更方便一些,只是布兰看着迪亚几人还是有些新奇,感觉她们变化很大。迪亚看向布兰的目光也很是不解,她们感觉布兰变化太小。
看着眼前的布兰,迪亚抬手比量一下身高,然后拔了下脊背。面对这种挑衅,布兰晃晃膀子,每晃一下身体就长高一截。
面对表姐们目瞪口呆的傻样,布兰呲牙一笑后就恢复了原貌。这下可是引发了表姐们的好奇,她们围着布兰一通摸索,想要弄清原因。
布兰乐呵呵的解释到,自己想长什么样子都可以。甚至当场弄出了三头六臂的形象,并且多出的两个脑袋是表姐的头脸。
在惊悚中迪亚问道:“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变得成熟一些?”
布兰不禁感到苦恼,“我也不知道自己成年后的样子,而且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如果还保留有一丝血肉,伴随着这丝血肉的成长,他的外貌也会不断变得成熟,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晚餐时,布兰设宴款待了表姐几人。当别人大嚼大咽时,布兰却只能对着眼前的食物发呆。虽然他一直满面笑容,丹妮却看出了不妥。于是丹妮开始引导话题,与迪亚几人聊起了家常。
布兰的父母很好,一直很忙碌。西境也很好,作为连通血色平原的要道,一直人来人往。只是为了保证过往族人的吃住,让那里的人有些吃不消。
舅舅一直希望能够再次向魔族发起进攻,对于止步不前的现状有些不满。他还是不太相信,会有大陆以外的势力威胁到这里。
布兰听后,决定让迪亚把守护者的尸体也带回去一具,让沿途的人看看。
迪亚为此还嘲笑这些两栖人的愚蠢,说他们若是能早两年过来,随便来两个大巫师就能把这里清理干净。
布兰也是摇头失笑。杀人不是目的,生命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消灭干净的。总会有新的生命占据这块大陆,也总会有新的果实蕴育而出。那些人大概正躲在阴暗处,感叹世事无常吧。
随着了解,布兰也渐渐体会到树大根深的难处。哪怕他和脚下大陆间的羁绊还非常浅薄,当想要走动时也需花费大量时间提前准备。那些已经深深嵌入到这个世界中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世界循环中的一部分。处在那个位置上,无数生灵、伙伴都与他们息息相关,这其中的制衡绝不会是单方面的。
在无尽的岁月中,围绕这些存在必然已经形成了一个个庞大而又复杂的生态圈,他们又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处理好一切。布兰相信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目前真正打前站的,也多是那些似是而非的存在。
就算是安排好了一切,也不可能在外长久逗留。就像他一样,在南海岸匆匆转了一圈,就要回到北地城中照顾自家的木头。否则那些窥视自己的人,也不会在事不可为时先后离开。
即使看似自由的西纳,布兰相信也同样拥有着某种制约,否则它为何仅在海洋中游荡?
布兰能够感受到其中的顾忌,所以他敢拼命,对方却不一定。而对方越是退缩、犹豫,就越坚定了布兰的猜测。
他们的总体实力占据着绝对优势,凭借庞大的积累慢慢吞噬掉新生者的一切,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即使最终没有达到目的,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生死存亡,仅是对布兰这些新生者而言。
但是布兰不会被动防守,就像他对西纳说过的,他才是真正的掠食者。
一个失去了憧憬,彻头彻尾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