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向天悲鸣长啸三声，便晕倒了过去。

　　直到半夜她才再一次清醒过来，而这时候的她面无表情，没有继续流泪亦是没有了痛苦不堪的神色。

　　她温柔地痴痴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贵棠，你说海棠的颜色似红却又赛过红，那么我知道我可以怎么做了，我马上也能见到你了。”

　　她面色阴沉，一对手足都轻得宛如魂移，缓缓抬手去拿储物柜上那朵没有染色的海棠花。而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颤颤巍巍地拿起放在木桌上一把极为锋利的剪刀。

　　她突然笑得更加的诡异，那笑容比先前哭泣时还要难看数倍，没有疑虑没有思考，她高高抬起了拿着尖锐剪刀的那一只手。突然间她将剪刀对向自己的那只揣着白海棠花的手腕狠狠地扎了下去。

　　“啪嗒、啪嗒”

　　如柱的鲜红血液从她的手腕里流淌而出，形成了霓红色的丝绸舞带。慢慢地，缓缓地，滴落在那一朵未染色的海棠花，其褶皱的花瓣上边。鲜红且毫无杂质的血液将花朵染得通红，而没有沾染到的地方则变得粉白相接。

　　看着自己的献血不断流逝，而她自己的生命也慢慢消损，慧娘的内心毫无任何的顾忌，甚至面上一直闪烁着温柔地微笑。

　　“贵棠……贵棠。”

　　她将自己完工的成品悄悄放在了窗沿，同时双手轻轻地木窗的禁锢打开。做完了这些事情后，她的面颊已经煞白，还无血色。那只手腕的血窟窿还在不停地渗出血液，慧娘却不愿意出门去找行医的巫医看伤。

　　因为……因为她想要慢慢地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她想要再一次见到那一日对她微微一笑、许下誓言的贵棠。

　　“所以最后……慧娘她也死了对吗？”

　　因为这样的一则海棠花传说，小玉的神色不由也变得凄婉悲伤，她声线忧哀地转过头去问闻仲。

　　闻仲俊目微眯尽显着柔情，他温柔且小心翼翼地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小玉的缕缕丝发在他的轻抚下变得柔顺乖巧。他的声音只要是在她的面前就会一直都是温雯轻柔的，他从来不敢说得太大声是怕吓到她：“小玉姑娘，别太难过，他们的爱情并没有结束，这并不是完全的悲剧。因为后来天上的瑶池百花神见他们的感情如此凄婉，便将那慧娘用自己的血液所染红的海棠花散落人间，使得其遍地开放。而贵棠和慧娘的灵魂在花中得以融合，所以他们现在终于算是在一起了。”

　　小玉听了后却瞥了瞥眼神，然后微微嘟嘴说道：“可是他们只能留在花里，岂不是失去了自由？”

　　“这也算是他们都心甘情愿的，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便是他们最大的自由了。遨历锦绣河山又怎么样呢？倾临且坐拥了天下又怎么样？倒不如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手牵着手在最平静最安全的家，过最平凡最幸福的一辈子，这便足矣。”闻仲的眼神里现在飘荡着一丝异样的光点，他说的观点其实也是他的想法，而他所说的这句话她能听得明白吗？

　　小玉微微一愣，心里不仅由此话想到了腾蛇与她的事情，腾蛇或许在那时所选择的便是与之相反的选项吧，在她与他自己的身份前，他应当是选择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心口不自觉地有些紧缩了，难过的情绪在将自己胸内的空气都给稀释完，她难受抬手地抚胸。

　　闻仲见她这样的状态大惊失色，明明冰冷却在小玉面前显得温柔深情的脸庞瞬间闪过了一丝悔恨的神色，他是不是不该乱说这些东西。

　　“小玉姑娘，你怎么了？我现在带你回去，来，我抱你走。”闻仲焦急地伸手要将小玉抱起。

　　小玉将头低得更甚，完全看不出来她现在的情绪，将自己身子向下微微蜷缩起来。

　　这下子，闻仲的心脏都快被小玉的动作给折腾得蹦跳而出，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上似乎被什么东西不停地张嘴撕咬着。他的情绪焦急万分，直接扑上前去把小玉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动作小心得仿佛自己稍微一用力就会将她给碰碎。

　　他呼吸紊乱，边轻轻抚摸小玉的后脑勺边喘息着说道：“小玉……你很难受吗……我错了，我……”

　　这个时候，小玉却满面坏笑地抬起了脑袋，打断了他的话语。

　　“哈哈哈，你好好玩啊，我刚刚是骗你的！我其实一点事都没有，反倒心情更好了！”

　　说完，小玉还很俏皮地轻佻眉目，看着他呆愣的面庞不停地“噗嗤”作笑。

　　闻仲被惊得愣神了两息余时，回神后，他转过头微微叹息一口闷气，面色无奈地轻轻抚了抚小玉的脑袋，并不带任何责怪语气地轻声说道：“小玉姑娘，你可真是鬼灵精怪的，真是胡闹啊。”

　　小玉微微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一点也不满意对方给自己的评论，她不高兴地说：“我鬼灵精怪，你呢？傻小孩，你怎么一点志向都没有？就想着和哪个女孩一起平平安安地长相厮守着。”

　　闻仲闻言面上只是微微地温柔一笑，却不作言语。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志向有什么不对的，这是一个随时发生战乱、群魔乱舞的世界，仙魔一旦大战人间也必将生灵涂炭，没有任何的尘世凡物能够逃离得了那些命中注定的毁灭之灾。在这样的世界里，想要好好地守护一个人平平安安地与她安心地过着幸福的生活，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所想的可并不只是一生一世，而是永生永世。

　　“哼，不过想想只是那么简单的小愿望的话，你喜欢的女孩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吧，啧啧。”小玉微微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很不爽的心理。

　　谁叫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呢？

　　“……”

　　那不就是你吗？

　　闻仲脸色微红，耳际又温热了起来，他很想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却又被他狠狠地卡在喉道里不敢说出。

　　小玉这时候拍开了他那只轻轻拥着她背脊的手臂，脚步轻盈地抱着她刚刚所摘的一丛海棠向着瀑布水潭跑去。

　　闻仲赶忙对她说了声：“小心点跑。”

　　小玉却压根就没有听见这句话，自顾自地哼起了小曲。

　　闻仲无奈地微微摇头轻叹，便快步跟上了她蹦蹦跳跳的步伐。

　　小玉蹦着跳着便已经到了水潭前，她缓缓蹲下身，伸手去轻轻地舀着潭水。

　　水流清澈见底，潭底似乎有几块光滑的巨石被瀑布水流倾注掩盖，还能看见好多幼小的鲶鱼在水里慢慢地摇摆着它们那黑乎乎的小尾鳍。

　　小玉轻轻将抱在怀里的海棠花一朵一朵地放在水面上，让它们慢慢漂浮，待放完了全部的海棠花后，她微眯了双眼，双手抚于胸前，虔心自言自语道：“希望贵棠和慧娘能够一直幸福地生活着。”

　　“傻姑娘，他们会的。”站在她身后的闻仲微微一笑，接着他的声音变了个调，很认真很虔诚又很青涩地对小玉说道：“小玉姑娘，我想……我想送你一个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

　　小玉便转过了头疑惑地看向了他：“诶？礼物？”

　　闻仲便拂袖抬手去拿藏在自己另一只宽大的衣袖中的小红锦盒，他目光柔情似水地看向小玉，将小锦盒伸手递向她，耳际便是一阵潮红。

　　小玉面无表情，她没有去接那锦盒礼物。

　　过了一息、两息、三息，越来越久的时间，两人就这样像是雕像一般笔直地站立着，谁也没有动，只是男的面庞却越来越绯红，甚至不时地微微颤抖。

　　闻仲面色越来越羞涩，而心里却越来越凄凉，她为何不接呢？这是他的心意，以后他还会给她更多更好的……

　　最终，小玉缓缓地抬起了手，接过了闻仲手里的锦盒，她在触碰到闻仲那只修长厚实的指腹时感受到他突然如触电一般地微微轻颤了一下。

　　撇了撇嘴，小玉迅速收回了自己的小手。

　　闻仲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的感觉，她……她接过去了，她……她对我也有情谊的对吗？

　　他的心跳难以平复不断地加快，身体燥热，呼吸凌乱且困难，喜悦的。

　　见此，小玉却低下了头，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整张脸看不见她的任何情绪，隐藏在阴影下的润唇被玉齿轻轻启咬，她说道：“闻……闻仲，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慕之情，因为我已经有爱的人了。这个礼物我知道代表着什么，是定情信物，是求婚，我本来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地不理会你直接走开的，可是我不想你再傻乎乎地不知道原因继续纠缠下去了。现在我得把你的心意还给你，你应该再找一个比我好的姑娘。”

　　闻仲的脸面变得黯淡无色，眼神也变得空洞无神，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声音沙哑且含含糊糊地问道：“小……小玉姑娘……你刚刚……说了什么？”

　　小玉轻呼了一口气，回答道：“我说，我不接受你的爱慕之情，我不接受，我们只是朋友。”

　　将锦盒轻轻地抵放在他已经彻底僵直的手掌上，小玉便拂袖向着他背后的花丛遁步而去，素色的衣裙后摆轻轻摇荡。徒留下了一尊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生机，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锦盒的石像，而那石像在几息过后瞬间痛苦地瘫倒下去。

　　“小……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