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又说大话了!
慕倾云忽然有些后悔,于是微微侧过了脸,不想让他看到她懊恼的表情。
不是的,一定有的,一定有可以在短时间内实现的来自未来世界的东西。
好好想!认真想!努力想!不要往高科技方面想,那是望尘莫及的。可以想一点简单的,与生活比较贴近的,从普通的生活素材中也能延伸开来的……
吃穿住用行,生活启发灵感……
“周扶扬,你不用再按摩了。”慕倾云推开他,面色严肃道:“我现在需要完全安静的私人的空间,你先回避一下,我要先将我的一系列想法都罗列出来,然后一一推演它实现的可能性。在我没叫你进来之前,绝对不要让任何来打扰我,可以吗?”
“好吧!”周扶扬这才松开手来,同样正色道:“我今天就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我让绮缎守在外面,万一你需要茶水什么的,又或者要是你想到了,便喊她一声,让她来叫我一下。那我就先出去了,辛苦你了!”
语毕,他凑过唇去,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慕倾云轻轻“嗯”了一声,面容是前所未有的端正严肃,看来这件事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呢。
周扶扬出了门,顺手也将门栏给掩上了。
慕倾云便不再犹豫,动手将之前的稿纸拿开,重新铺了一张新的宣纸,取了毛笔,在砚台中吸饱了墨水,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想到的东西——内衣。
接着是面包、蛋糕、方便面、冰激凌……
一开始,因为可以想到的东西很多,于是写得很快,越到后来,能想到的东西差不多都写上了,于是思维有一些停滞。思维停滞的时候,她就用笔杆挠着头,眼神虚无地望着某个方位,搜肠刮肚地回想着……
将近午时辰光,慕倾云肚子里也有些饿了,而她面前这张原本洁白无瑕的纸张也变得不堪入目。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又用毛笔一笔涂抹而去……
最后,在一片涂擦的痕迹中,大致还能辨出几个硕果仅存的文字,然而,看着这几处文字,慕倾云仍然没有放松的感觉。
成与不成,还要看做出来的效果了。
放下笔,慕倾云喊了绮缎进来。刚才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又不愿意被人来打扰,之前绮缎为她泡的茶早已喝光,当她暂时停下思考时,顿时便觉得无比口干舌燥起来。
慕倾云补了水,又顺带方便完后,净了手,问绮缎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要午时了。”绮缎一边递手巾给她一边回答说:“公子刚刚还在外边说呢,说是不是应该让你吃过午饭再做事。”
“嗯,那你去跟他说,我肚子饿了,就先吃饭再讨论。”
“是,我这就去。”绮缎应了,踩着小碎步往外而去了。
很快的,周扶扬便过来了。他也没问慕倾云想得如何了,只是长臂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因为你说不让人来打扰你,所以我先让他们在我房间里摆了饭,我还担心你要是想不出来便一直不要吃饭呢。”他低头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眼中满是不舍与疼惜:“其实,就算真的想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若是饿坏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周扶扬?”
忽然间,慕倾云喊了他一声。
“什么事?”
“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她看着他,不似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与腼腆,反而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他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注视着她。
虽然能够预料到,她早晚会爱上他的。但是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扶扬的心里还是难以抑制地震动了一下。
土豆是什么豆
三日之约转瞬即过。
这三天里,慕倾云忙得跟陀螺似的,和周扶扬见面的时候都很短暂,对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周扶扬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太过多余了,于是只得另外安排了个管事的在这里,听候慕倾云的任何差遣。
按照慕倾云提出的要求,周扶扬替她找了包括资深女裁缝、木匠、糊风筝的等一拨能工巧匠,并且为了保证如期完成,又为了保密需要,这些人一律安排在含语楼那边住着(那里空房间比较多),三天里不得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因为慕倾云要及时和这一干人等交流并验收成果,虽然这些东西是她以前司空见惯的,但是毕竟没有自己动手制作过,总要摸索着来的。因此,为了彼此方便,慕倾云便也暂时搬去了含语楼,一日三餐她都和这些匠人们一起吃,彼此相处得非常融洽。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周扶扬从外面回来,净了身换了家居袍服,匆匆地便往含语楼跑。为了犒劳她,他为她带了两份煎凉粉及一只盐水鸭来。
含语楼外的小广场上,靠边立着一个小型的鼓风炉灶,灶上支着一口小耳铁锅,锅中还留着一半黑褐色的液体,缕缕热气正从锅子之中散逸开来。
慕倾云将锅灶都搬来了,看样子是已经做出了他没吃过的东西了?
是什么呢?他心里充满了期待。
周扶扬刚走进慕倾云的房间时,便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他下意识地用鼻子嗅了嗅,正巧看见绮缎扶着她坐在小饭桌前,桌上摆着一个盘子,盘中盛着一小堆块状物,形状并不太规则,也不齐整,表面有凹凸不平之感,略呈金黄色。慕倾云也不取筷子,卷了袖子。作势便要伸手往盘子中一抓。
“咳咳!”周扶扬故意清了清嗓,房间里的两人立时便往门口方向看了过来。
“公子!”绮缎当先向周扶扬施礼问安。
“周扶扬。你来啦?”慕倾云浅浅笑道:“正所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啊!”她抓了一块盘中的东西,朝他晃了晃:“我本来说要自己当小白鼠的,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当吧。”
“小白鼠?”周扶扬面露不解之色。径直走近她面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试验的意思。”慕倾云将手中的块状物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又将之置于他鼻子底部闻了闻,然后才递至他面前:“请周小白鼠张开嘴巴!”
周扶扬见她亲自喂自己吃东西。不由得眉眼弯弯,很是配合地张开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
刚一下嘴的时候。先是听到咯吱一声脆响,然后,唇齿间便接触到细嫩的肉质,满口脆香油腻。吞进嘴里慢慢咀嚼品尝,滋味喷香。无尽曼妙。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周扶扬将长袍一撩,紧挨着慕倾云坐下了。
“你猜猜看呢?”慕倾云神秘一笑,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这样的烹饪方式,你该是没吃过吧?”
周扶扬凝神注目于桌上的盘子。又细细体味着舌头与口腔中的感觉,依稀。仿佛,好像,貌似是有点熟悉,但是却偏偏一时又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动物的。
“嗯,确实没有吃过。我再尝一下看看。”周扶扬让绮缎给他取了一双筷子,他便小心翼翼地将慕倾云手上他吃过的块状物夹了过来,放在眼前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凑近鼻端闻了一闻,然后才微微张嘴,细细咬了一口。
牙齿咬下去的时候,周扶扬才发现,里面不但有肉,并且还是连着骨头的。等他细细地将肉都啃完,只剩下两三段细骨时,他再仔细地瞅了瞅,然后不太确定地说道:“这个好像是一种禽类的肉,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的确是一种禽类!”慕倾云点了点头:“实话跟你说吧,这其实是鸡翅膀,鸡翅膀又分为翅根、翅中和翅尖部分,这个炸鸡翅呢一般选用翅中为最佳。所以我今天让他们去市集买了五只鸡,别的地方我都不要,单留了这翅中部分。”
没办法啊,谁让当时卖鸡鸭鹅这些禽类的商贩们,都是整只整只卖呢,她只好一整只都买下来。看来这两天府里的人都能打上牙祭了。
“你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周扶扬怔愣了一下,想法确实是过于浪费,不过下一秒说出口的却是“确实是新鲜很紧!”
“本来我还想弄点什么炸薯条啊蕃茄酱啊,可惜了,这个时代,这些东西还没漂洋过海来到这里……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慕倾云不无感叹地说道。
“炸薯条?那是什么?蕃茄酱又是什么酱?”
“炸薯条就是把土豆切成一条一条的放在油里炸了,蕃茄酱就是用蕃茄做成的酱了,以前我在肯德基打工的时候,经常做这些事。”
“土豆是什么豆?蕃茄又是什么茄啊?肯德鸡又是什么鸡呢?”周扶扬听得云里雾里,觉得自己真的好渺小好无知,为什么慕倾云说的这些东西,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啊?
“好了,这些问题不讨论了。我跟你也解释不清楚。”慕倾云赶紧叫停:“你真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妆儿!”周扶扬扁了扁嘴,仿佛受到训斥的小孩子一般,表情委屈而郁闷。
“好了好了,别难过啦!”慕倾云又从盘子里抓了一块鸡翅递给周扶扬,哄小孩子般说道:“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儿,那个土豆和蕃茄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还有好多你不知道的东西呢,我要一件一件讲完的话,估计要一千零一夜了。”
“那你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周扶扬一脸郑重道,接着将放在一边的食盒拉了过来,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取了出来,讨好般地说道:“呐,我特意带了你说好吃的煎凉粉和盐水鸭来,快来趁热吃吧。”
“是!周大公子你有心啦!我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慕倾云向他鞠了一大躬,装腔作势地说道。
“不要再说我听不懂的话!”周扶扬不满地横了她一眼。说些莫名其妙的新名词,又不向他解释那些都是什么意思,不是蔑视他就是在故意显摆,哼,太可恨了!
“yes,sir!”慕倾云偏偏要跟他唱反调一般,举起手来,朝他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
“绮缎,来,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拿去和大家分了吃了,慕姑娘好像不喜欢吃我给她买的东西!”
周扶扬见她还要玩,赌气似地对绮缎说道。
“诶,不要嘛,我家扶扬才不会这么小器呢。”慕倾云赶紧又去奉承起他来。
“哼哼!”周扶扬从鼻子中哼了两声,侧过脸去不理她。
到了约定的那一日,一大早地,杨乐宠便坐着马车抵达了周府大门前。
而周府的两扇朱漆大门也一早便完全打开了来,将庭院台阶洒扫得纤尘不染。而周夫人与周扶扬一干人等也早早地候在了大门口。
杨乐宠由心腹丫鬟妩儿扶着自马车上娉婷袅娜而下,接着从后面一辆马车里也走出来一位峨冠博带面容肃穆的中年男子,他下得马车,不疾不徐地向杨乐宠靠拢过去,在她后面一步距离站住,双手负于身后,抬起双眼将周府的门楣及面前的一干人等扫视了一番。
“未亡人周氏携我儿扶扬、扶弱特此迎接四小姐大驾!”周夫人说着,便要向她裣衽行礼,却被杨乐宠上前一步阻止了她。
“夫人快不要如此多礼!乐宠是年轻后辈,只有我向夫人行礼问安的份,夫人快莫要折煞我了。”转眼看到周扶扬向自己抱拳行了半礼,脸上淡淡的,不卑不亢道:“见过四小姐!”
杨乐宠还了礼,笑向他道:“终于又见面了啊!这三天真是难以想象的漫长!”
“四小姐若是接受在下的建议,收了在下的赔偿,你便不会如此难过了。”
“周公子如何知道我难过?”杨乐宠痞笑道:“我只是说这三天漫长,又没说我难过。怎么,你是觉得我难过便能让你心里痛快吗?还是心疼我啊?”
“四小姐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周扶扬仍然是淡淡的样子。
杨乐宠一时找不到话说,目光又转向周扶扬身旁的周扶弱。
周扶弱今天穿了一套海棠花纹苏绣衣裙,月眉星眼、朱唇榴齿,比起当日所见,似乎又美艳了几分。
“扶弱妹妹,我们又见面啦!”杨乐宠笑向她道:“上次的事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一边说着,杨乐宠便先向她盈盈行了一礼。
周扶弱心里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礼貌地还了一礼。
上次见她女扮男装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又出言调戏于自己,偏偏自己唯一的兄长也不替自己出气,周扶弱气得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差点饿得虚脱。后来听母亲解释说她原来是个女儿身,还是虞国公府的四小姐后,她心里稍稍平息了一点。没想到今日一见,对方恢复女儿身时,竟然如此极尽盛妍,明媚耀眼,其姿色竟是不逊于自己。周扶弱一见之下,旧怒未息,新愁又添,对这位不速之客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扶弱妹妹?叫得可真是亲热!谁跟你是姐姐妹妹的?!
“杨四小姐的道歉,我一个平民小百姓怎么受得起?”周扶弱撇撇嘴,冷嘲热讽道。
“听说扶弱小姐贵体抱恙,现在可大好了?”杨乐宠倒也不和她计较,脸上仍然是笑吟吟的。
“若是没见到某人,估计就好得差不多了。”周扶弱板着脸,呛声道。
“扶弱!”周夫人微微沉下脸来,申斥了女儿一声。
“哼!”周扶弱扭过身去,丢给杨乐宠一个冷淡的侧面。
“小女无知,让四小姐见笑了!”周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道。
“夫人,我没关系的,扶弱妹妹率性天真,最是难得的性情中人了。”杨乐宠面不改色,似乎并不在意周扶弱的态度。
“这是四小姐宽宏大度,有容人的雅量……”周夫人倒有点欣赏她宠辱不惊的气度了。
“夫人过奖了!”杨乐宠嫣然一笑,端的是艳光四射,夺人眼目。
“对了,这位是翰慕院大学士江照海,识百草,辨万物,普天之下,无他不识之物。”杨乐宠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一脸自负地笑向周扶扬道:“今日我特邀请他作为我的同伴一起前来应约,周公子不会介意吧?”
“四小姐说哪里话来?”周扶扬待笑不笑地说道:“就算你带了一队羽慕军来,又有何妨?”
“周扶扬,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儿。”杨乐宠双眉微挑,浑身上下透出所向无敌的狂妄与不羁。
“你就一定认为会是我输吗?”周扶扬不以为然道:“鹿死谁手,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
“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杨乐宠自信满满,狂傲地甩过头去,当仁不让地率先走进了周府的大门之中。
早有管事的带了几名丫头仆妇迎了上来。给尊贵的杨四小姐请安、带路。
于是,杨乐宠在前。周夫人及周氏兄妹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周府的前厅而去。
前厅的正当中,陈设着一张大圆桌,这张桌子不过是用寻常水曲木而制,因为刚制成不久。房中还散发着原木的浓烈气息。圆桌本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这张桌子却又有点特别,一般的桌子只有一层桌面而已,但是这张桌子的桌面上却还叠着一张直径小了三寸的小桌面。桌面上放满了果盘点心,放眼望去,也不过是普通的木瓜葡萄果仁瓜子枣泥糕……
“怎么。这些,便是你想请我吃的没吃过的东西?”杨乐宠夸张地笑着,在桌前的楠木圆凳上款款落座。可能也是觉得好奇,她的手轻轻放在桌上的那一层上叠的小桌面上,不由脱口说道:“周扶扬。你家的家具摆设倒是与众不同……”
“杨四小姐好眼力!”周扶扬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也把手放在了上层桌面上,徐徐解释道:“其实,这便是我要给四小姐你看的你没见过的一样东西。”周扶扬眼睛看着她,手指却在上层桌面的边缘轻轻划动起来:“不知道四小姐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皇宫中有人万寿之时。皇上大宴群臣,桌上菜品丰富。但是,却总有那么一两样菜色因为离自己距离太远而无法吃到,这个时候,这个东西便能起到很好的作用了。”
在周扶扬的手指拨动下,本来在他对面的那盘蜜饯便已经轻轻松松来到了自己面前。如此一来,既可以避免必须站起来才能夹到对面食物的尴尬,又能轻松惬意地吃到每一样物品,既满足了口腹之欲,也不必大失仪态。真是两全其美。
“嗯,哼……”杨乐宠脸色难得地变了一变,侧目示意了一下江照海,示意他上前来辨认一番。
江照海依命上前,围着桌子看了看,又学着周扶扬的样子转了转,只觉得后背里已经汗湿重衣,刚才杨乐宠夸下海口,说他知百草,识万物,没想到一上来就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这个……这个……这个么……”江照海用手帕擦了擦额际渗出的薄汗,一张老脸羞得无地自容。急怒攻心之下,他朝周扶扬呼喝道:“咄!你这个泼皮破落户,此乃是五年生的水曲木所制的桌子而已,上面多加了一个小圆桌面,奇技淫巧,算得什么没见过的事物?”
“那么,四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周扶扬并不理会江照海,而是问杨乐宠道。
“没错,我完全赞同江照海的说法。”明知道一上来便落了下风,但杨乐宠也是死要面子的人,于是索性耍起赖来。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只好再拿出另外一样宝贝了。”周扶扬伸手指着墙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那里靠墙放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小茶几的东西,只是这个茶几不似寻常的茶几那般是中空的,而是向外垂下一块与茶几等高的木质面板,而茶几上方摆了一个细颈胖肚的青瓷花瓶,瓶中插着一支粉嫩娇艳的菡萏。
江照海此时倒不敢大意了,走上前去,将那张茶几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伸手细细地摸了两摸,完了他也有些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周扶扬在故弄什么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