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纲在午时就抵达了县城的大门口。
他坐在轿子上,旁边一个女仆为他撑伞,手里捧着一杯冒热气的茶,轻轻地用嘴吹了吹。
“城下何人?”蓦地里从城楼上传来一声大喝。
薛正纲手搭凉棚,伸直了脑袋,瞧见城楼上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矮矮胖胖的百夫长。薛正纲没好气道:“得瑟,一个百夫长就敢对我大呼小叫?这人不配跟我说话,最要命的是,我跟他说话还得伸直了脑袋,脖子可真酸。陈兄,把这小子给我射下来,我要居高临下地跟他说话。”
陈培层听后莞尔一笑,当即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只听砰的一声大响,那矮胖百夫长肩膀中箭,从城楼直摔将下来。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县城,城墙不到四丈,合折也就七米多而已,两层楼的高度。那百夫长摔得七荤八素,差点没把盆骨给摔裂了,躺在地上直惨哼。
城楼上的一排士兵大惊失色,没想到对方的箭竟如此快准狠,比寻常士兵的射击还要远上七八丈。是以他能一箭射中对方,而士兵即使占据制高点,一箭也不能及对方的身侧,更别提射中了。一时间士兵们都龟缩在女墙下探头探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射死。
陈培层不顾众人的吃惊,一夹马腹,人已如旋风般冲向城门。城头箭如雨下,他左足勾在马镫上,一个侧翻,人已缩入马腹之下。只听他“嘿”的一声,马腹下一条绳索“嗖”地窜出,卷在那地上的百夫长的大腿上。
“跟我走吧。”
陈培层大笑一声,翻身又上了马腹,策马往回走,那百夫长给拖在地上走,臀部在地上撵起一路尘土飞扬,惨叫声不绝于耳。
薛正纲落下地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刚才冲自己凶巴巴的百夫长,笑道:“现在看着顺眼点了,不用我伸长了脖子看你。”
百夫长惨然一笑,颤声道:“求……求您,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吧,你跑回去,看看你们的同伴愿不愿意给你开门。”薛正纲笑眯眯地道。
百夫长心想兵临城下,哪有人敢私自放行?即便自己贵为百夫长,城内大部分都是属于自己隶属的步兵。可他能感觉到,从薛正纲的笑容下掩藏着多么强大的杀气,百夫长敢相信,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当场便会送了性命,当即乖乖的走向城门,并且一步三回头。
城上的士兵眼看百夫长走进了射击范围内,都不敢轻易放箭,有人偷偷地道:“快点通知城下的士兵,一旦百夫长靠近城门,立即开一个缝隙,把他拖进来。”
百夫长愣愣地向前走,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薛正纲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似乎漫不经心,不禁大喜:“他显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太好了,我或许可以活着回去。”
当即偷偷向城上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频以眼神示意,表示已经准备妥当。
百夫长离城门还有十步远,这时已经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声,不禁大喜,猛地里便冲了上去。
“受死吧!”薛正纲这才挽弓,箭坠恰似流星,那百夫长喜极之下拔步飞奔,浑然忘了身后的危险。待反应过来时,利箭已然透体而过。箭的劲道十分霸道,余势不衰,百夫长被这股劲又推着向前三步,撞在城门上,直挺挺地站着不动,活活地钉在墙上,鲜血从前襟后背直往下滴,溅起尘土。
众山贼齐声欢呼,大声喝彩:“薛坞主神射世所罕见、天下无敌!”
“薛坞主一箭便射死了一个百夫长,这第二箭,只怕能把那县城最大的狗官县令给射杀。”
“嘿,那可未必!这狗官胆子忒小了,听到薛坞主的名号,只怕现在正藏在床底下瑟瑟发抖呢,薛坞主箭法虽准,可总不会拐弯呐。”
众人嬉笑一团,士气大振,无不得意,一起歌功颂德。其实以薛正纲的箭法,虽然准头可以,较之陈培层为逊,但欢呼声却比他高了十倍不止。
薛正纲听他们胡吹大气,也听得无奈起来,暗想这帮山贼什么时候也学会崇拜个人英雄主义了?当即摆了摆手,众山贼立即收声,吵闹声缓缓地没了。
“如果哪个开门迎接我,哪个就不会死,我要是进去了,你们这些敢阻挡路的,没一个逃得了。”薛正纲双手作喇叭状贴在嘴边喊了一嗓子。
城楼上均是发出怒骂声,在场的士兵纷纷向下吐口水,唾沫横飞,便如下了一场人工降雨。
“得了,这帮王八蛋,不杀几个,不知道咱们吴家坞的厉害。”薛正纲毫不生气,这种丑话说在前头,激起对方的愤慨,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攻城,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实力,心理防线和物理防线都会彻底地陷入崩溃,兵不血刃地夺取城池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攻城。”
薛正纲说了一句,又爬上轿子,舒舒服服的躺着。
吴家军齐声地吆喝,左翼便有一只竹梯队进攻,三十余架竹梯搭上了城墙,开始陆续地进行冲锋。同时右翼则以掩护为主,火力压制城楼的士兵。
战火伴随着薛正纲的一声令下迅速扩散,杀喊声震天憾地。这些常备军只属于普通兵,管理治安而已,没有经过战场厮杀,如何是在战火纷飞的优汰胜劣下诞生的吴家军之对手?
薛正纲冷静地瞧着变局,不到半个时辰,已有三十余人抢先登城,将沿着女墙一带的士兵全部驱逐开来,让更多的吴家军可以攀上城墙。他低声喝了声“yes”,这时又听见城楼有人喊“援兵到了”,紧接着便又陷入杀戮之中。
他瞧见另一拨援军大多是平头百姓的装束,根本没有穿着军服,不禁奇道:“这是什么援军?”
“肯定是县令们抽调城里的服兵役青壮来保卫县城了,也不知道这县里能有多少青壮供他们抽调?若是超过两千,我们的优势便没了。”陈培层面有忧色道。
薛正纲凝目瞧这些厮杀的兵役青壮,根本就是屠狗贩猪的市井之徒,杀敌没有一点章法,全靠一拥而上的乱挤,不时地还会错杀一两个自己人。这让薛正纲大喜,说道:“这种兵也上得了战场?嘿,吴家军精锐战士,遇上这等渣到爆的对手,根本就是胜之不武。就是超过两千,我也不怕。”大喊道:“冲啊,给我继续冲,这些都是一些虾兵蟹将,根本不会打仗的,冲进去。”
这种服兵役轮流制的兵,通常都是兵农结合,在不耽误农事的情况下还能充为兵员。这本身是一件好事,在闲暇时间,还能增加粮食,增加收入。不可避免的,则是士兵战斗力的急速下降。
吴家军以打家劫舍为主业,平日里的活动就是大规模、长时间的训练和搏杀,近乎完全的战兵,跟正规军队恐怕也只是差了一个名号而已。
小源和陈培层两条人影抢上登城,把那些临时工部队打得节节后退。小源大喊道:“你们已经败了,还不投降吗?再不投降,杀光!”
他说这四句话的时候,手里的刀便没有停过,左一刀右一刀,被刀锋沾上的不是裂体,便是手足残缺,顷刻间便杀了四人。
临时工部队只吓得魂飞天外,前一刻钟他们还只是农夫、木匠、厨子、脚夫,而官府的紧急通知,立马就把他们送上了这断头台似的城楼。
逃兵如过江之鲫涌下楼去,争相踩踏,竟将通道给活活地堵死,塞得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兵败如山倒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