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花容失色,正要说话,嘴巴已被薛正纲捂住,他低声道:“不要说话,让人发现咱俩睡一张床就糟了,我们偷偷的走。”
“这是二楼。”谢道韫低声提醒道。
薛正纲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地推了推窗口,纹丝不动,想来从外面钉得死死的,不破窗而出,是没法出去得了。薛正纲拿了一条毛巾蒙在脸上,左腿微沉,倏地身子弹起,一记飞踢,“轰”的一声大响,窗口木屑纷飞,阳光直泼进来,洒了一地。
谢道韫张大了樱桃小口,不曾想到这个善辩的年轻人竟身负如此武功,且暴力如斯,令人大开眼界。
外面的官兵显然也听到这声大响,惊呼道:“不好了,他们要逃跑,赶紧的,把门拆了!”说着一连串“乒乒乓乓”之声,整个门摇摇欲坠。
薛正纲二话不说,推了几张桌子顶住门口,同时把谢道韫平平地放在床上,用被子往她身子一卷,扛在肩上,直接跳出窗。
破门而入的官兵们第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檐角上的薛正纲,大惊道:“兀那贼人,你在做什么?还不束手就擒?”
“放你娘的狗屁!”
薛正纲粗着嗓子,尽量不暴露自己本来的声音:“老子是强盗,不是贼!”
那官兵把鼻子都气歪了,手里刀一挥,“生擒了他。”
众人一拥而上。
薛正纲纵身在屋檐上飞快的掠过,秦淮两岸是建康城最为富庶之所,房屋酒楼连绵不绝,建筑物密集,他在屋檐行走,飞来窜去,犹似生了一对翅膀,几下就跑没影了。
一名官兵不小心滑了一跤,从屋檐直滑下,仓皇之中胡乱抓住其余两名官兵的脚脖子,三人一齐摔落,地上尘土飞扬,结结实实地躺着三个“大”字。
王凝之破口大骂:“你们这帮饭桶,连个盗贼也抓不到,真是没用!”他气得直跺脚,昨晚妻子谢道韫迟迟不见归来,事先又无说一声,急得火上浇油,天子脚下京师重地,谢氏的大才女彻夜未归,可算是在谢府爆开了一颗精神原子弹。
谢安贵为宰相,门生故吏遍布全城,在他的一声令下,几乎动用了全城的力量,除京师的禁卫军调动不了一兵一卒,谁也不敢不卖谢安一个面子。
挖地三尺把建康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人。
这是谢安的原话。
王凝之气呼呼的坐下,有些疲倦,正想倒杯水喝,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月牙形的挂坠玉佩。他一愣,只觉有些眼熟,拿在手里仔细一看,浑身都不禁颤动了起来。
这玉佩,不正是当年自己迎娶谢道韫时,所赠的定情之物吗?
那年新婚燕燕,王凝之揭开了红盖头,娇艳如花儿般的谢道韫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
那一夜,自己亲手为她系上了这只月牙玉佩,良辰美景,才子佳人,风流快活,自婚礼整整两年,夫妻间如胶似漆。可惜好景不长,王凝之迷上了天师道,服丹食散,把身子骨都折腾坏了,夫妻间的种种不合,吵架冷战,最后干脆分房而睡,婚姻的热度骤然间降至冰点。
王凝之跟她属于政治联姻,谢道韫又是脾气霸道之人,他自不敢当面提出休妻,背地里纳了几个妾风流快活,把正房晾在一边。当他得知妻子未归时,第一个念头竟是欢喜,随后又是紧张起来,找到这儿的酒楼,瞧见这月牙玉佩,还有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无疑在诉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会的,不会的……”
王凝之喃喃自语,双目通红。男人的占有欲远远强过女人,即使自己不爱的女人也不允许他人染指,这是一个通病。想到自己的娇妻彻夜未归在酒楼之中,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的心便如同刀割。
只是那个大盗的背影,怎得瞧起来有些眼熟呢?
王凝之的眼睛眯了起来。
……
林子深处。
薛正纲一个人坐在平坦的石头上沉思,如果此时有包烟在手边就好了。
身后三十步远是一条清泉,传来淅淅沥沥的洗澡声。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薛正纲闭上了眼睛,认真地回忆昨晚的事。自己跟黄孝昌在酒楼畅谈,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晕了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系统告诉自己已经吃掉了如花似玉的两晋第一大才女……
“肯定是这个王国宝下得手,真是卑鄙无耻!”薛正纲脸上露出恨意,一拳重重地落在大腿上。
“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声问候,谢道韫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柔软的手轻抚着他的脑袋。
薛正纲无奈道:“昨晚的事,我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肯定是王国宝这个贱人。”
“是他?”
提及此人,谢道韫的声音明显冷了不少,淡淡道:“太原王氏自以为依靠了会稽王司马道子便可以横行无忌,未免自大,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想到昨夜的荒唐之举,谢道韫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间杀气腾腾,虽是女儿之身,英气不弱须眉。
薛正纲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心想王国宝是幕后黑手,自己是却是“行凶者”呀,当下长叹一声:“姑姑,我也有错。”
“错不在你。”
谢道韫美目横了他一眼,有些幽怨,说道:“此事决不可传出去,否则,你我身败名裂,而且家族蒙羞。”
薛正纲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郑重点头道:“幸好没被当场揭露,任王国宝怎么胡传,终究只是风言风语,不会被当成真事。姑姑放心,有一个人知道,我就杀一个人,有一百个人知道,我就杀一百人。”
谢道韫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姑姑承了你的好意。”
薛正纲赶忙让出位子,他自己坐的时候并不嫌弃脏,给她坐的时候,认真地拔了两丛嫩草,扫了扫上面的灰尘,又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折叠好后铺在石头上。
谢道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提了提裙摆,坐在石头上,侧头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不禁笑道:“你可真是细心。”
薛正纲苦笑道:“待罪之身,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谢道韫拍拍他的脸颊,说道:“我释你无罪。”说完又沉默不已,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年轻人,两人自然而然的沉默下来。
薛正纲好半响才道:“姑姑,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来往了吧,以后就从这断绝了吧?”
谢道韫惨然一笑:“你怕了王国宝?”
心想哪个愣头青敢冒然跟太原王氏作对,纵使谢氏之尊,也不敢轻易动了王国宝,他的背后是太原王氏和皇室的强大力量,何况他一个普通庶族的庶子?
谢道韫心里泛酸,好容易遇上这讨人喜欢的家伙,自不愿意他也卷入风波之中,正想说“我不会连累你的”,便听到薛正纲淡淡地道:“我不会连累你的,今晚我就去杀了王国宝,把他的脑袋扔到秦淮河里!姑姑若是有兴趣,过几天可到秦淮河旁边看看,也许他的狗头会浮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