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有着喧闹过后的安静,夏日的阳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窗,空气里有着细微的尘埃起伏的光柱。
模拟法庭一结束,人群就散去了。
苏予是助教,得留下来清场。
她身上还穿着法袍,微微挽起袖子,露出了白皙纤瘦的手臂。
关掉电脑,收好法槌,整理好材料,她将铭牌和卷宗都叠起来,最后检查了一遍教室,转身要出门,抬眼,脚下的动作滞住了。
门口靠着一个男人,个头很高,穿着律师袍,眉眼的轮廓深邃,眉骨明显,眼珠乌黑,目光全无起伏,有些冷淡。
苏予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视线一瞬不瞬地跟着她,让她皮肤下的血管,莫名地有了燥热。
男人跟着她进了卷宗室。
苏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继续整理,有一份卷宗要放在架子的最上方,梯子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咬咬牙,垫起了脚,勉强够到了顶端。
卷宗摇摇欲坠。
身后有人贴了过来,霍燃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帮你。”
苏予表情僵硬,背脊紧绷,抿紧了唇角,还没反应过来,她忽然就被人掐腰抱了起来,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霍燃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还不放上去?”
苏予抿唇,胡乱地将卷宗放好,就挣扎着要下去,腰间的大手却越发用力,转了个身,将她按在了书架上。
他垂着眼睑看她,眼眸黑白分明,平静无波。
苏予不敢看他,心悬着,低声低气地:“你先放我下去,好不好?”
没反应。
苏予深吸一口气:“霍燃?”
对方没动。
苏予抬起了眼眸,认真道:“你是觉得我刚刚判你输,判‘被告’故意杀人罪成立有问题么?”
霍燃莫名笑了出来。
苏予却当真了,她也不生气,认认真真道:“霍燃,法律是为了维护公平的,你的‘被告人’在这个案件里,的确杀人了,也的确犯罪了,不管你为他做了多么精彩的辩护,他还是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男人盯着她,淡淡的烟草气息,钻入了她的鼻息里,勾起了唇角,慢吞吞道:“谁告诉你他的确杀人了?是本案中缺失的不完整的证据链?还是警方的刑讯逼供?”
苏予语气一噎。
他笑:“苏予,你太理想主义了。这是一个模拟案件,你的上帝视角告诉你,被告杀人了,但实际上,谁都没有上帝视角,你能根据的只有控方、辩方提供的证据。”
苏予抿唇,眨了眨眼:“那我以后就只做个公正的公诉方好了。”
那样就能一直站在受害者的一方。
霍燃和她对视了几秒,看着她干净如水的眼眸,低头,低声骂了句脏话,没忍住,啄了下她的红唇——学了两年法律了,怎么还这么单纯这么傻?
苏予眼睛睁大,面皮薄,脸发热,眼睛不敢看他,连骂人也就只有软软的一句:“变态!”
她用力推了他一把,跑了出去,连卷宗室都不管了。
霍燃靠在了架子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睨着她的背影。
挺直,瘦,柔软的黑发束着,露出了一截白白细细的脖颈,白得晃眼,让他的心痒痒的。
门外,陆渝州路过,手里把玩着法槌,敲了敲门板,压低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我看到班长跑出去了,你又欺负她?人家爸爸好歹是富豪排行榜上的,能不能给点面子?”
霍燃懒得理他,垂了眼睑,懒散不经心,啧声:“滚。”
“阿燃,你喜欢上她了?”
陆渝州神情难得有些认真:“玩玩可以,别当真,公主和我们不是一条道的,我听她家里早就安排了未婚夫。”
未婚夫。
霍燃眯了眯眼,带了点淡淡的烦躁。
*
7年后。
月色沉寂,晕开了光泽,包厢里却灯红酒绿,光线昏暗,周身嘈杂,有人唱歌,有人玩骰子,剩下的人都在话。
“律师不好混,刑事律师更是惨。”
“这么冷的,我昨排了一早上,看守所才他妈让我见当事人。”
“干脆做非诉去了,刑诉钱少事多,还得挨未开化的民众骂。”
有人笑:“阿燃呢?他前不是才接了一个大明星老婆出轨转移财产离婚案中的刑事部分案件么?这波操作骚,我看络上都快把他骂成翔了。”
霍燃就穿着黑色的线衫,坐在了沙发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睫毛低垂,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刷着微博,直到看到了一条消息——
恒基地产千金订婚。
他的表情冷冷淡淡,锁上了屏幕,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显得有些烦躁,他探身过去,拿起桌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咬在了唇上。
打火机火光幽幽,亮了一瞬,又熄灭。
他吐出了白色的烟雾,朦胧了眼前的视线。
陆渝州知道他为什么烦躁,偏偏还有人谈起了这件事——
“恒基地产千金不是订婚了?跟陈氏集团订婚的吧?听这位公主以前也是学法律的,在东城区的检察院干过吧?后来出了那件事,人家就干干脆脆回自己公司当法务去了呗。”
“检察院这碗饭也不好端,要是我,家里好几十亿,也早回家了。年底一到,警察急着冲业务,刑讯逼供什么都上了,检方极端正义者,也就胡乱完成指标,律师更不用了,串供、伪造证据什么都玩。”
陆渝州连忙道:“大老爷们能别那么八卦了吗,打牌打牌,要不上王者也行,难得一聚,我最近技术好得很,一带四,打爆你们。”
有人骂他:“玩蛋,话骚操作不骚,这次有能带的妹子么?”
“没有。”
“一个妹子也没有?全他妈基佬,还能玩得有味?”
“能,看我横扫。”
“别跟上次一样,疯狂给对方送人头就成。”
陆渝州优哉游哉登录游戏:“人家凭本事杀我,凭什么我送人头?”他朝霍燃扬了扬下巴,“阿燃,玩不?”
霍燃没话,他站了起来,摁灭了烟头,抓起挂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唇瓣抿紧,迈步走了。
陆渝州的声音远远传来:“明开庭呢,他还得回去准备准备。”
霍燃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上。
深邃的轮廓笼在了光线下,冷峻,下颔的线条微微绷着,透着淡薄的讽刺。
呵,这么多年了,总算真的成了未婚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