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宇的确没有杀死谢有奎，甚至没有对他用刑——因为王镇宇没有这个权限。

　　按照赵昺的吩咐，现在谢有奎跟那些铜鼓侗的黎民住在一起，而他的族人们住在更远的一座营地中。他每天在无数仇恨的目光中生活。白天工作，晚上开会学习。

　　工作对谢有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年过半百的他已经有些发福，但任务量出乎意料地小，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折磨致死。但真正难熬的是晚上。营地里的训导们特意整理了谢有奎的罪证，一条一条公布给那些黎民。

　　从前这里的所有人每天晚上都要开会学习的，就是轮流检讨自己犯下的过错，历数元人犯下的罪行，在训导们的讲述下，他们知道了元人是何等的凶残可怕。大金的中都、西夏的宿州、兴庆、大宋的cd、沙市、樊城、常州，都惨遭屠杀，而他们中竟然有人叛乱纵容如此穷凶极恶的军队进入琼州，后来被屠杀和奴役岂不也有自己人一份功劳？

　　等到谢有奎住进营地时，与他有血海深仇的铜鼓侗人恨不得生食其肉。谢有奎在宋军训导的保护下才幸免于难。从此以后谢有奎成了每日晚会声讨的对象。他和他的部将们做下的丑事都被列出来声讨，谢有奎为了活命不得不一一认错，每天花上一个时辰来向铜鼓侗的黎民们跪地磕头，检讨求饶。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谢有奎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而他的部众们也被正式编入奴隶阶层，由宋军训导加上一部分铜谷侗的族人们看管在另一座新建军营里。这些黎民都是在之前的营地中改造表现最好的一批，承认错误，工作努力，并且积极配合训导的工作。因此这些军法队出身的训导们在村民中已经有了极高的威望，平日里各种纠纷之类都由他们调解，也是这些黎民的心灵导师。

　　训导们对铜鼓侗的人说，这些人既是你们的仇敌，又是你们的族人，虽然他们犯下了大错，但你们应该让他们迷途知返，用行动赎罪，而不是一死了之。新一轮的“改造”就这么开始了……

　　“我真是不择手段啊！”赵昺注意到陆秀夫和张世杰有些畏惧的目光。这两个老搭档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训导方式，在他们眼中那些黎民仿佛被赵昺控制了一般，让哭就哭，让笑就笑，他们从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农夫妇孺，变成正在努力工作争取“赎清罪孽”的奴隶，每个人都在憧憬着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宋人……这些内容对于两位老前辈来说实在太夸张了。

　　这是后世某些不可说的组织常用的方法，放在这个时代糊弄人实在再犀利不过了。赵昺需要在这个仍然很脆弱的小团体中形成这样一种集体观念：宋人是优秀的，优越的。对于宋人士兵们来说，生为宋人是自己的幸运，但真正荣耀的是成为宋文化中的一员，遵守大宋的制度和礼仪，解救受苦受难的同胞，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对于非宋人来说，成为宋人，被宋人接纳成为一份子，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是洗清自己没有奋勇抗击元人这个罪孽得到的褒奖。

　　这种褒奖有精神上的，也有物质上的。只要成为宋人，就能自由选择职业，还会获得一块土地，有安南运过来的粮种支持，有周围宋人的友善帮助，无论是把土地交给朝廷管理还是自己耕种都能获得不菲的收入，而多次帮助他人的宋人也会获得一块“减税勋章”。

　　在赵昺对未来的构想中，他需要一批读书人，能够实现三到五年的少年义务教育，实现对民智的启蒙。可现在只有军法队的那些训导们才识字，读书人太少了，因此只能作为长远目标之一。

　　“还是缺人啊！”赵昺有些发愁。一个国家的建立不只需要强大的军队，更重要的是要有人。把琼州岛和易城算在一起，赵昺治下满打满算不过八万多人，其中有六万多是军人。安南已经停止了对易城的粮食供应，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与陆秀夫和张世杰商量许久，赵昺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什么？把易城港卖给我们？”陈晃听了陆缜的说法，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是的，易城港口、附近的房屋、以及所属的南岛中转站，贵国有兴趣吗？”陆缜外出打交道久了，已经有几分陆秀夫的风范，见了安南皇帝和太皇也不怯场。

　　安南国内百废待兴，陈晃手头也不算宽裕，因此陈昑和他都有些顾虑。但随着陈国瓒的回报，他知道这易城港已经被赵昺等人开发成了大城，随着十万大山山道的施工，此地不仅是一处重要的贸易城市和良港，同时也是抵抗元军再次入侵的重要基地和前哨。由于北仓河北岸的谷底极为狭长，不利于大军进攻，又有一条成熟的航道可以通往安南国内。因此在此囤积军队和物资相当安全，并且可以随时威胁元军从谅山、万劫一带进军的后路。

　　陈晃早就对这里有些垂涎，之前还在商量是否有可能用水军抢下易城。但这个方案被陈国瓒的分析否定了，他亲眼见过易城新建的那些巨舰，实在是海上霸主级别的军械。安南水军的实力仔细算起来连突破易城卫队的南岛防线都很困难。如今赵昺竟然想把易城卖给安南？安南的新老两位皇帝只觉得是天上掉下了一张大馅饼。

　　“那大宋希望安南用什么来换呢？”陈昑还是有些稚嫩，对陆缜的提议颇为激动。陈晃对儿子沉不住气的表现不太满意，却也没说话，总要先问问价钱嘛！

　　“我们需要大量的物资，包括粮食、铁矿以及煤炭。”陆缜提出一个颇有诱惑力的方案。安南铁矿和煤炭富足，在红河谷一带就有大量铁矿资源，万劫西面还有一个巨大的煤矿。而粮食这种东西，只要近几年元军别打过来的话，安南的粮食产量更是非常富足。在这方面来说，易城可算是阻挡元军进攻的重要据点。

　　陈晃按住蠢蠢欲动的儿子，跟陆缜讨价还价起来。陆缜虽然年少，但外事经验相当丰富，这一趟在赵昺的支持下又做了极为充分的准备。陈昑目光呆滞地望着父亲，他从儿时就极为崇拜的父亲，安南历史上少有的明君，如同一个市井商人一般跟陆缜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