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是一国之君，皇子只是一个不足半月的婴儿，为天下计，您也不能孤身涉险啊，臣不能走，臣要留下来保护皇上。”

　　“你想抗旨吗？”萧玄冽愤怒地朝着夜狸吼道：“云墨是朕的孩子，朕没有保护好他的母亲，若是连他也一并失去了，还怎么有脸面活在世上？朕让你出去，是圣旨！”

　　夜狸的身子晃了晃，一咬牙，反身走了出去。

　　偌大一个院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冷风不断地卷起地上的积雪，衣着单薄的萧玄冽被冷气穿透了身子，在黑暗中显得更清瘦了些。

　　而她对面的黑衣女子目光坚决，不断地喘着粗气，像是一只愤怒的野兽。

　　“此刻，朕最珍视的孩子就在你的利刃之下，难道你还不肯露出真面目吗？”萧玄冽的目光扫过那把匕首，紧张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皇上最珍视的孩子，难道不应该是皇太子萧灵越吗？他可是你的皇位继承人，你死了，他就是皇帝。”

　　“灵越也是朕的孩子，可朕亏欠云墨的母亲，所以，云墨即便不是皇太子，也值得朕用生命去守护，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是朕对不起你，你杀了朕便是，何必为难一个无辜的婴儿？”

　　“皇上的意思是，你并不亏欠灵越的母亲？那个在秀女阁剖腹产子，死得凄惨，最后葬在鬼山乱葬岗的女子，你早已忘了吗？她的名字叫林玉藕，你……难道一点都不记得她？”女子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哽咽。

　　“你究竟是何人？”萧玄冽望着一袭黑衣的女刺客，并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感觉，但她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至于林玉藕，他是有些印象的，却没有什么好印象，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子，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死与东方落碧之手，却又因为卑微的身份永远不能伸冤，也算是这深宫中一个可悲的灵魂吧。

　　虽然萧玄冽对林玉藕曾有过些许怜悯，可若说是感情，确实一丝也没有的，此时，乍然听到一个女刺客提起林玉藕，只觉得蹊跷。

　　黑衣女子缓缓扯掉了脸上的黑布，对萧玄冽说道：“作为你的近身侍婢，我当然有很多机会杀死你，但我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你，让你看着你最宝贝的儿子惨死面前，这种报复，才最痛快！”

　　萧玄冽睨着那女子的面目，努力思索了半天，才认出她的身份——竟然是刚刚调到身边不久的近身侍婢霓裳。

　　“朕何处对不起你，让你竟动了杀心？”

　　“你当然对不起我，你知道被人勒死的感觉有多疼吗，杀我的人不仅没有的得到惩罚，还被你封为了皇后！而云无恙呢，那个害我贬入秀女阁的女人，她无论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她，哪怕我把谋害皇后的罪嫁祸到她的头上，你也不在乎，将她复位为贵妃，风光大葬……而我呢，我的尸体早已被野狼啃食干净，化为了烂泥！至于我那可怜的孩子，顶着一个皇太子的名号，却根本没有被你疼爱过……”

　　萧玄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侍女霓裳，为什么口气倒像是林玉藕复活了一般。

　　转念一想，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如果岑灵溪可以转世重生，那么，怨念极强的玉藕，又为何不能？

　　这世上既然有这样的法术，便不会区分高贵卑贱，也不会区分好人坏人。

　　她回来了，自然有她回来的理由。

　　从她刚才的话中，萧玄冽明白了许多事——当初秀女阁那桩血案，果然是东方落碧动的手，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女人，竟然是他的正宫皇后。

　　而冷宫之中的事情也有了答案，将东方落碧推入井中的人根本不是云无恙，而是眼前这个一心复仇的亡魂，如此看来，他袒护云无恙是一点没错的。

　　“原来，你就是玉藕，你恨朕，恨东方落碧，甚至恨云无恙，这些都可以理解，但你没必要对一个从未伤害过你的婴儿下手吧？将孩子放了，朕的命，还你便是。”萧玄冽的语气极为平常，却很坚决。

　　霓裳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我只是要你的儿子先死而已，之后，我的师父会亲自来取你的命，而在那之前，你将要失去你所珍视的一切，女人，孩子，母亲，皇位，我要让你尝尽人间极苦！”

　　霓裳说完，爆发出了一阵尖厉而扭曲的笑声，在笑声的末了，她猛地举起手中的匕首，朝着弱小的萧云墨猛地刺去。

　　“不！”萧玄冽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尚未到霓裳的近前，忽听霓裳发出了一声惨叫。

　　接着，她的身体向前扑倒下去，萧玄冽眼疾手快，将萧云墨的襁褓抢了过来，护在了怀中。

　　再看向霓裳时，她已经趴在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羽毛箭。

　　萧玄冽抬起头，只见夜狸骑在宫墙上，手中的弓还在发出回响。

　　“皇上，您，您没事吧……”夜狸显然也是赌了一把，夜黑风高，这支箭很有可能会射不中霓裳，而一旦失手，萧云墨就没命了。

　　萧玄冽没有回应夜狸，俯身望着怀中的萧云墨，他还在安睡，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感觉。

　　“墨儿，父皇对不起你。”萧玄冽将冰凉的脸颊贴在萧云墨的脸上，父子之间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接触。

　　“皇上……皇上……”

　　萧玄冽的脚下，奄奄一息的霓裳发出了微弱的喊声。

　　“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玄冽俯视着她，眼中满是厌恶。

　　“一切都是我的错，求皇上不要迁怒我的儿子，灵越是个可怜的孩子，皇上一定要多疼惜他……求皇上……不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萧玄冽看着霓裳弥留之际绝望的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朕答应你，不会因为你而苛待灵越，他永远都是朕的孩子。”

　　霓裳点了点头，呕出一口鲜血，头沉了下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夜狸赶紧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地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