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院使温友绪的府邸就在皇城根,这也是为了方便他随时入宫为皇亲贵胄治病。
云无恙站在温府的门口,便可看到那座夜夜出现在梦里的皇宫。
红砖碧瓦,永远奢华,却也永远冰冷无情。
按照她对萧玄冽的了解,他不是个卑鄙的人,易长生不会受到太多的折磨苛待,可若是萧玄冽不仅仅当他是个匪首,还将他看做情敌的话,恐怕就不会那么仁慈了。
据吴寰交代,易长生被关在了玄政殿。
对于这个答案,她本是不相信的,可她找不到第二种说辞,只能先想办法去玄政殿一探究竟。
这宫墙森严壁垒,温友绪或许是她再次入宫的唯一途径。
吱嘎一声,温府的门终于打开了。
温友绪探出头来,见云无恙女扮男装站在不远处,赶紧迎了出来,想要施礼,却被云无恙出言阻止。
“现在我什么身份都不是,你也权当根本不认识我,否则,日后一旦出事,你全家老小都会性命不保。”
“是……娘娘,这一次秋公公找到微臣,让微臣实在是惶恐……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温友绪虽然恭敬,可话里话外都满是抗拒,云无恙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应这件事。
所谓无利不起早,秋淼多年前的相救之恩,在世事变化之中,早已被他淡忘,现在他身居高位,日子过得不错,何必要趟这趟浑水?
“我听说,柳太后的身子一直是由你照料?”
云无恙忽然转移了话题,温友绪怔了怔,说道:“正是。”
“那么,她的身子可有好转?”
“太后娘娘中得毒实在难解,微臣用尽平生所学,也只能让她痛苦稍稍减轻些而已,想要根治,根本是不可能的。”
“皇上素来孝顺,想必为了太后的身体也换过不少大夫了吧?”
“的确,每过一段时间,就有新的郎中入宫为太后娘娘诊脉,可人换了好几拨,仍然没有人能想出万全之策,太后娘娘如今已经油尽灯枯,恐怕……也就是一年半载的光阴,便会……”
温友绪长叹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么,皇上可说过,若是有人能彻底治好太后的病,会如何奖赏?”
“奖赏?”
温友绪一愣,平时他只想着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项尚人头,却从未想过会得到奖赏,所以,无论萧玄冽所说的奖赏多么优渥,对他来说也只是一纸空谈。
“好像……好像是能彻底医好太后者,加封明睿侯,可永久世袭,还封赏什么千两黄金,万亩良田……唉,这都是天方夜谭,微臣实在是记不得了。”
“若我能让你实现这天方夜谭,你又当如何?”
云无恙说着,从腰间的药囊中拿出了事先备好的一只瓷瓶,说道:“此药让太后服用七七四十九天,毒可解大半,之后换掉药方,再服用九九八十一天,余毒可尽除。”
温友绪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脸色由震惊渐渐转为贪婪,压低声音,说道:“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你是见识过我的医术的,莫非,你不信我?”
“微臣不敢,只是……”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这是公平交易,你带我入宫,我自然会保你封侯封爵。”
温友绪沉吟了片刻,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臣勉力一试!”
第二日一早,温友绪再次入宫时,身边跟着的徒弟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而是云无恙了。
只是没有人会注意他的徒弟是何人,他每日来往宫中,素来谨慎,并无人仔细盘问过。
云无恙一路跟着温友绪到了永祥宫,这里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然而,这种平静很快便被柳太后的哭嚎声打破了,虽然她哭得极为凄惨,可所有宫人的脸上都很麻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就连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近身侍婢紫菱也是如此,镇定地位她调制罂粟粉,镇定地为她打着团扇,柳太后疼地滚成一团,她也视而不见。
由此可见,柳太后的毒发必是日日如此,次次痛到极致,师父叶如白若是见到这样的景象,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
“太后娘娘,这是微臣研制出来的新药,请娘娘试一试。”
温友绪将云无恙给他的瓷瓶递给了紫菱。
紫菱问都没问一句,便将药丸倒出来一颗,塞入了柳太后的口中。
长久以来,无论是什么人送进来的什么药,都是立即服下,死马当活马医便是如此。
柳太后服了药,喘息了一阵,明显镇定了许多,缓缓支起身子,说道:“温太医,这次的药……似乎……有些效果。”
温友绪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自夸道:“臣为了娘娘的身体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反复调试,终于得了此药,希望能彻底解除娘娘的痛苦。”
“若真是如此,哀家一定厚厚封赏温爱卿。”
正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没有通传声,这是惯例。
云无恙隐隐觉得心头发紧,转过身时,果然看到了一身紫金龙袍的男子。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疲倦,一张脸冷若冰霜,即便见了柳太后,也没有一点笑意,如例行公事般问道:“母后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含着一口黄沙,云无恙不必诊脉,便知道他是肝火郁结之症不由地,心头微微一颤。
萧玄冽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温友绪身后的她,听着柳太后夸赞新送来的药止痛效果多好多秒,面色却仍是郁郁。
“哀家虽然已经不问世事,可朝中大事,没有一件落得下的,哀家知道你抓了一个大人物,却还迟迟没有动手杀他,到底有什么顾虑?俗话说得好,夜长梦多,皇上杀了他岂不是一了百了?”
“青刃派并非等闲之辈,不可妄动。”
“树倒猢狲散,这再怎么厉害的帮派,一旦掌门死了,也就无人会为他报仇了,渐渐地便会如潮水褪去般,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历朝历代都是这样。”
“可是……”萧玄冽不想多给柳太后解释,他没有动易长生,完全是因为在等云无恙,可这些话告诉柳太后,换来的只能是一番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