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云荻又道:“所以这些人为了生存,只能找人牙子卖身吗?可是卖身就卖身,为何却在这里打斗?”
“他们都是逃兵,从内到外都被烙上了不忠诚的痕迹,若不通过打斗来证实自己的能力,谁愿意买他们呢?若是没人买他们,他们只有一条路,要不逃往山野成为野人,要不饿死路边。”
李墨说着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里聚集着大约二三十个看起来很沉默的人,多数衣衫破旧,甚至衣不遮体,他们目光阴聿地看围观者们还有中场打斗的人,他们中的有些人暗暗磨拳擦掌,似乎也随时准备上场较量一番,有些则横卧树下,如同死了般。
李墨道:“那些躺在地上的,基本是经过数天打斗后,因为失败或者质素相貌、年龄等各方面原因仍然没有被买主买走的人,凡是在白天还这样躺在地上的,基本离死不远了,而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参与打斗,将加速他们的死亡。”
虞云荻没有再说话了,她本以为,徂徕山之后,她再也不会感觉到这世上,有任何的残忍可以与徂徕山血案相比拟的了,但是这些逃兵的命运,却让她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无以言表的矛盾的悲伤。
逃兵,应该是不值得同情的,可落到如斯地步,是已经被人类摒弃的了。
正在这时,有七八个人闹闹轰轰地接近了这露天人牙子行,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子不断地用一根竹干狠狠地打着最前面狼狈的少年,这少年大约只有十七八岁,在大越,男子十一岁可入伍,虞云荻担忧地看着他,暗想,莫非这个少年也是逃兵?
只见这少年已经被那头发花白的女子打得脸上都是血,但女子犹不停手,而随着他们的接近女子的叫骂声也越来越清晰,“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以为你逃回来我就会高兴?你当了逃兵,你丢了所有樊家的脸,你滚!你滚!永远不要来见我!”
这少年果然是逃兵,而且看他穿着,还是新近的逃兵。
少年此时无助地喊着,“奶奶!奶奶!奶奶——”
他只是喊着奶奶,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奶奶即是那头发花白的女子,这时,这女子也不多说话,直接到了人邪子行,道:“我送草人来了。”
即从里头出来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凶悍但打扮富贵华丽的胖牙婆,她似乎对于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对老人道:“你也莫要伤心了,他即是个逃兵,这辈子便算是完了,也不再是你家的人了,不过交到我这里,大抵还是能卖得出去,活命应是没问题。www”
那女子听牙婆这般说,抹着眼泪,还是偷偷往牙婆子手里塞了点什么,牙婆却不忌讳,拿在手中观看,原来是一串小皮钱,有可能是老人全部的积蓄,有可能是借来的,不过牙婆也不客气,神色自然地收了这串皮钱,往那少年打量了下,道:“年轻健康的草人一个,安排出货。”
这时,打斗圈中比较瘦肖的那一个人,已经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剩余的那个壮硕之人,则被人邪子扯着站到台上,开始标价……
“两马市。”人牙子道。
李墨向虞云荻道:“这也是这里的行话,以马市今日马匹的价格来给人定价,这个价格当然也是随着马匹的价格进行浮动的,一般指马匹买卖的平均价,这个打赢了的人,被叫价两马市,这是最低成交价,若有人竞价,才会加价。”
两匹马,一个人?
虞云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居然只会卖到这么低的价格,然而除了她,似乎其他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果然听得李墨又讲,“两马市已经是高价,通常都会出半马市,像刚才被打败的那个瘦子,便是半马市也不会有人买。”
虞云荻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了,敢情李墨带她过来,其实是要她在这里买几个这样的逃兵吧?
可是,逃兵不是人品有问题吗?为何让她买这样的人在身边?
她心里有疑问,却并未问出来,只继续盯着圈子内,好半晌人群骚动,却并未有人出价。
虞云荻又问,“若没人出价,当如何?”
李墨道:“人牙子会适当降价,若还是无人出价,则今日比斗对于这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明日继续。有一点是,人牙子是不会给这些人饭吃的,而其他众多因为这些是逃兵而不会同情他们,所以也不会施舍银钱或者粮食给他们,如此参与打斗三四天,体力耗尽,若还是无人买,则会像刚才树下躺着的那些人一样,慢慢地躺在那里死去。”
见虞云荻的脸上出现的不忍之色,李墨又道:“整个大越国,这样的牙行不超过五个,南郊子也是最近这两年才出现,收集的也都是附近城镇的逃兵,所以若是这些人死了,得到消息的亲人,还是会来为他们收尸的,不过因为是草人,即使收尸也不能办礼丧礼,而是直接挖坑埋掉,且不许立碑设传。”
也就是说,这个人若就这样死了,便如一秋的草木般,消失在荒野中。
果然,在等待了半刻后,人牙子又敲锣,“一马市!”
话音刚落,有人道:“我要了。”
随着说话声,人群走走出一个穿着灰色长大褂的大,取出钱袋拿出些碎银丢给人牙子,又向那壮硕的草人道:“跟我走吧。”
草人立刻跪下向这人嗑了三个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大似乎也觉得很好笑,道:“走吧走吧。”
他们二人刚走出人圈子,便有人悄悄的议论,“这个大最近在找人去五人村盗墓,怕这草人跟了去,也活不了几天。”
这话引得周围众人又开始讨论五人村……
“听说那里有鬼,来来去去的魑魅魍魉太多,终于惊动了里头的恶鬼,那地方保准有去无回。”
“是啊是啊,这个草人真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