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轻歌看着杯子里的酒，闻言咬咬牙：“落庄主，喝了这一杯，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好！你喝吧！”
落孤城爽快的答应，自己拿起面前的杯子，又是一饮而尽。
夜轻歌叹了口气，端起杯子，憋住一口气，又尽数倒入口中。
“好小子！哈哈！以后就叫我落大哥吧！什么庄主不庄主，都是些劳什子的废话！”
这一次，感觉没有上一次辣呢！许是感觉都被麻痹了吧！不过头却更加的晕了。夜轻歌晃晃头，集中意识，微微一笑道：“那我就叫一声落大哥了！”
这称呼前世里也是这样，所以夜轻歌叫起来倒是比“庄主”顺口的多。
“请问落大哥，当年，南靖国为什么要吞并东渝呢？”
再次看到夜轻歌的笑容，落孤城又是一怔，颇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呢！
闻言，没有再多想，他呵斥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愚蠢！慕容珣向来残忍多疑、昏庸无道、滥杀无辜、鱼肉百姓！现在他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否则，他也会打北夏、西凉的主意！”
“可我听说，当时的东渝国，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国家也较为富裕，怎会一夜之间被南靖吞并？”
说起这个，落孤城眼里隐隐有些伤感。他给自己倒满了酒，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奸细！”
落孤城抬起头，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几盏烛火，火光跳跃，映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
“慕容珣派去的奸细，得到了东渝皇帝的重用。到了最后，兵将不听皇帝差遣，大臣们各怀心事。即便有几个忠于皇室的，也被尽数杀死，血染宫城！”
“据说现在的郁金城就是当年东渝的国都？”
“不错！郁金就是当年的渝城！”
落孤城默默的又饮了一杯酒。
夜轻歌双拳紧紧握在一起。想起自己曾在洒满至亲鲜血的宫城里协助南靖国的皇子，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痛！
“那么，都有哪些皇子杀进了东渝的皇宫？亲手杀死了东渝皇族？”
夜轻歌缓缓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尽管她不肯承认，可是心里还是期望一切都是柳红嫣编造的谎言！而慕容霖潇根本没有参加过那场屠杀！这样她也会好过一点！
可是，老天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她越是在意的，越是偏偏不遂意！
果然，落孤城盯着夜轻歌的眼睛，无比清晰的说道：
“太子、三皇子、五皇子，这些能上战场的皇子，双手上都沾满了东渝的鲜血！”
“东渝的皇族都被杀死了么？有没有侥幸活下来的？”
落孤城望着夜轻歌的表情越发深邃起来，这孩子，到底是谁？
口中依然诚实的答道：“当年，东渝皇族全部遇难。唯有刚刚出生三个月的九公主，据说被五皇子带走丢弃了，没有找到尸身……”
说到这里，落孤城的眼中闪过隐隐的落寞。三个月大的孩子，被丢弃了，哪里能活得下去？
他当年听闻这消息时，在宫城周围的山林里转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可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他抬了抬眼，看着夜轻歌：“九公主怕是也早已追随她父皇、母后而去了……”
突然，柳红嫣在前世的地牢里对她说的话，清晰在夜轻歌的耳边响起：
“他们杀死了你的父皇、母后以及你所有的兄弟姐妹！而你，因为刚刚出生，还不足三个月，瑞王不忍心下手，才把你遗弃山林，自生自灭！”
看来，柳红嫣没有撒谎，她说的，是真的！
夜轻歌忍不住用手去捂住耳朵，她再也不想听见那来自地狱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点一点的滴血，前世被撕去血肉的痛楚也比不上此刻绝望的心情！
她端起酒杯，为自己倒满了酒，一仰头，喝了下去！
酒已不再辛辣！而是像甘泉般慰藉着此刻夜轻歌痛苦的心灵。
感觉能够被麻痹。那么，心灵呢？能否也被麻痹了？
是不是只有一醉不醒了，才会好过一点？
杯子太小，夜轻歌直接拿起酒瓶子，对着嘴倒了下去。
“喂！喂！你莫要把我的酒都喝光了！”
落孤城见状连忙一把抢过酒瓶子，孩子气的抱在怀里。
“小子！你难道与东渝皇室有什么关联吗？这么在意东渝的事？”
夜轻歌回想到前世里，落孤城派来暗香协助自己冒充辰妃，可见这落孤城以后定会与慕容霖潇勾结到一起。
夜轻歌当然不敢据实相告，只得掩饰道：“我的父母是东渝国的普通百姓，被南靖吞并后，流离失所，死在不断迁徙的路上！现在谈起往事，不过是有些伤感罢了！”
落孤城了然的点点头。
当年，南靖吞并东渝后，被慕容珣血洗都城。不肯做顺民的要么被杀、要么失去家园和土地，四处游荡。迁徙的路上，死伤无数！
眼前的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本该正是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年龄。他无奈的劝道：
“人生短暂，能活着便是上天的恩惠。既然没有死，就要快乐的活下去才行啊！”
平日里，落孤城很少这样伤感、这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所感染，可能是夜轻歌提及了东渝的缘故吧！
“恩惠吗？”夜轻歌茫然的看着落孤城。心道，再世为人，恐怕只是痛苦的延续罢了……
落孤城又为夜轻歌斟满酒，转换话题：“看来你很有酒量嘛！现在你该问的也都问了，难得我们投缘，我们再来一杯！”
“不！我该回去了！”夜轻歌仅存的意识告诉她，她该回去了。
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落孤城也不挽留。只是坐在原地，用筷子敲着碟子的边缘，一字一顿缓缓的吟着那句古诗：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
夜轻歌走出妓院，天色依旧漆黑一片。
她静静的低头走着，瘦削的小脸上泪流满面。夜里的风很凉，吹得她的脸颊一片红肿。夜轻歌却仿佛没有什么感觉。
走到位于北夏和南靖交界的荒坡，夜轻歌胡乱的躺在了地上。泪眼模糊的看着那漫天的星斗，正一瞬不瞬的对着她闪耀着。
传说，皇帝死后就会化作天上的星斗，依旧庇佑着自己的子民。
父皇，哪一颗才是您化作的星星？尽管我不知道您的样子，可是，您真的在那一群闪耀中看着我吗？
您这没用的小女儿，做了很多对不起您、也对不起整个东渝皇族的事，您还会疼惜这个小女儿吗？
夜轻歌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楚可怜。最后，她坐起身，对着空地用力的喊叫着，声音好像已冲破云霄，直达上天！
直到哭的没了眼泪，天色也渐渐发亮，夜轻歌才赶回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