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一缕阳光洒进忙碌的怡和宫。而比这阳光还要早的是禁卫军统领臧敬宇。
辰妃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臧敬宇忙于调查二皇子的死因,并未知晓。直到深夜回宫,沉香跌跌撞撞的找到他,他才得知。
皇上尚在病中,宫中的御医都被皇后叫去守在雍和宫中不许擅出。
辰妃这边便无人照看。
宫女们进进出出,正在为辰妃洗漱更衣。沉香熬了清粥,可是辰妃一口也吃不下去。
臧敬宇隐在门外焦急的等候。直到宫女们全部退出,沉香才示意他偷偷进得寝宫。
寝宫中依旧垂着厚重的纱幔,因为病中的辰妃不能闻炭火之气,火盆远远的放在角落里,这使得辰妃床榻附近有些寒凉。
沉香把辰妃的一只胳膊从纱幔中轻轻拿了出来,又在上面盖了层丝帕,这才请臧敬宇上前为她把脉。
臧敬宇的父亲是个江湖医生,从军前臧敬宇曾跟着父亲在乡里四处看病,略懂一点医术。
辰妃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一边把脉,一边听沉香将皇后如何刁难辰妃的事情说了一遍,当下里气愤难当。
皇后这是摆明了在刁难辰妃。
见皇上病了,太子掌权,皇后越发肆意妄为起来。
不过好在,辰妃只是感了风寒,加之过于劳累,并无大碍。当下臧敬宇开了方子,要沉香去买药。
沉香走后,臧敬宇并没有走,而是在纱幔之外坐了很久。
透过纱幔,辰妃的身影窈窕玲珑,隐隐在被子下面,看在臧敬宇的眼里,似乎还发着光亮。
臧敬宇的眼里渐渐显出迷恋至深的神色。他感谢上苍,还能让他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望着她。暗暗祈祷辰妃快些好起来。
夜色渐沉,辰妃始终昏睡不醒,他又为她把了把脉,见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
又过了两天,辰妃喝了臧敬宇开的药后,渐渐好转。能够下地走动,也可以吃点稀饭了。
夜里,臧敬宇来看望辰妃。
两天不见,辰妃的脸庞迅速瘦了下去,眼窝里泛着深深的青色,显然还虚弱的很。
臧敬宇心里怜惜,嘴上却不敢多说。他站在大殿门口,距离辰妃依旧是远远的。可是一颗心,恨不得时刻伴随在辰妃身边。
“皇后太过分了!谁不知道将来的天下就是太子的了,娘娘就是再得皇上信任又有什么用?这一点干醋她也要吃,真是个睚眦必报的阴险之人!”
辰妃闻言,悠悠的说道:“臧统领,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病了的这几天,我一直再想,皇上将来驾崩了,我会怎样?按照南靖的礼法,皇上驾崩定是要有人陪葬的。先皇驾崩之时,就是一个无子的嫔妃陪葬。而我,是现在宫中唯一一个无子的妃子,皇后又嫉恨于我,恐怕我将是陪葬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不会的!”臧敬宇激动了,“娘娘不要担心,老臣誓死也会保全娘娘的性命!”
“不!”辰妃也有些激动,微微直了直身子,声音有些颤抖:“臧统领,我就是想说,你不必为了我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我生性如此懦弱,或许我的命就是如此。你已经为了我付出太多了……”
说着,辰妃掉下泪来,样子楚楚可怜。
臧敬宇再也忍不住,终于抬手挑起厚重的纱幔,一个箭步冲到辰妃面前,“咚!”的一声响,他跪了下来。
“娘娘不要这样说!都是老臣无能,让娘娘受了欺负!”
辰妃依旧是神情凄苦,泪眼连连。虽然有些也想不到,但并没有怪罪的神色。
看到臧敬宇的两鬓已是斑斑白发,她只觉痛惜,玉手轻抬,便抚上臧敬宇的脸颊。
一股清凉从面颊袭来,臧敬宇激动得心脏剧烈跳动,全身颤抖。宽阔结实的肩膀,遇到千军万马也不曾动摇,却在辰妃面前抖动不停。
“你老了,我也老了。这宫城就是个牢笼,我困在这里是我的宿命,你,离开吧!找个体贴的女子……”
“不!不!”臧敬宇打断辰妃的话,一双大手紧紧握住辰妃的手,“老臣不会离开娘娘,老臣一辈子陪着娘娘!娘娘不是说想要出宫去么?老臣会带着娘娘出宫去!”
那双大手湿热温暖,长着满满的茧子,磨得辰妃细嫩的肌肤甚至有些痛。
可是,心里却无比的温暖。
一生中能够有这样生死相随的人,死又何憾?
“那不过是梦想罢了!不可能实现的!敬宇,有你在我的身边,真好……”
“沫沫……”臧敬宇一激动叫出了辰妃的闺名,当下老脸通红。
辰妃已经有十几年没听过别人叫她沫沫了,从臧敬宇的嘴里叫出来,更是别有一番迷恋的滋味。
昔日往事历历在目,翻江倒海般涌入二人的心田。那份久违了的青涩滋味经历了这十多年的洗礼,不仅没有被消磨掉,反而得到了升华。
辰妃低下头,深情的望着臧敬宇,缓缓垂下身子,柔软的从椅子上滑下来,也跪在了地上。秀美的眼眸平视着臧敬宇,含着无尽的温柔。一低头,轻轻的依偎在他的肩上。
这是即便在梦里,也从不敢想过的奢望啊!
臧敬宇肌肉紧绷,内心涌起无数波澜,可是双臂不敢抬高抱起辰妃,像个木头桩子一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喉咙上下翻滚,双肩颤抖得更加剧烈。
“沫沫……”他嘴里一边又一遍的念叨着这在梦里、在心中呼喊了无数遍的名字。
辰妃靠在臧敬宇的肩上,缓缓合上了双眼。
她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那份凄凉,必须靠在他的肩上才能稍微的缓解。
他温热的体温渐渐传来,浸透辰妃冰凉的身体。
宽敞的大殿里寂静无声,却不知为何扬起了些微的热度。
臧敬宇有些躁动不安。
辰妃却沉静得如一汪秋水。
二人就这样跪在地上,良久,良久。
谁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谁也不舍得分开,或许,早就该如此了。是他们愚钝,白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走不了,又何妨?
有彼此在,牢笼也好,天涯也罢,愿能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