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没人拿夏立春的话当一回事，夏老头见到夏立春苏醒，也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招呼着不远处的村民，准备封棺抬夏老三到坟地里去下葬，今晚这场闹剧，丝毫不想再提及。

　　夏新月指甲在掌心里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她心里起了疑惑，但是苦无证据，又同时为老夏家对待她们两母女的态度，感到心寒。

　　贸然追究下去，恐怕没人会相信自己的话，而且打草惊蛇，她眼唇间勾勒出几分自嘲的冷意，盯着凉棚中央那口棺木。

　　白露村有条不成文的习俗，凡是意外身亡的人，棺材一律不准进屋，须放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摆放上六天后，将尸体夜里给埋葬了，到了头七的那天，则是需要摆上流水席，喊村民们都来吃一顿，吃得越热闹越好，这叫“走晦气”。

　　今晚，正好是夏老三尸体摆放满六天的日子，那些村民都是过来帮忙埋葬的。

　　苗氏眼眶红红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将心头的委屈压下，也想加入了忙碌的行列里去，她是夏老三的媳妇，做这些是应该的，然而有人却偏偏看她不顺眼——

　　苗氏脚步刚迈出几步，突然“嗖”的一个身影蹿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路。

　　罗氏眼神发狠，盯着苗氏和夏新月，压低了破锣嗓警告道：

　　“滚远点，你害得我儿子生前不得善终，死后还要搅和我们老夏家的事情吗？老娘迟早有一天把你们两个扫把星撵出去！”

　　夏新月眉毛一挑，死老太婆，看来给的教训不够是吧？她不动声色绕到罗氏身后，腿一抬，膝盖在罗氏的大屁股上顶撞了一下，把她撞得个趔趄，摔了个狗啃屎，扑倒在夏老三的棺材前，头顶狠狠地“咚”一声，撞了个头眼昏花。

　　“哎哟——”罗氏大喊着捂着头顶，扶着棺材狼狈地爬起身，扭头朝夏新月怒骂：“死贱种，你竟敢暗算老娘！”

　　夏新月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反驳回去：

　　“奶，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刚才拉住我娘的袖子威胁我们两母女滚出夏家，我们也都忍了，可是你当着我爹的面口口声声骂我是死贱种，这合适吗？”

　　罗氏眼神一愣，没想到夏新月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老脸都不留给她，鼻子都气歪了，“你闭嘴，老娘……老娘才没有威胁她呢！”

　　夏新月眼唇间染上一层阴影，冷笑道：

　　“奶奶，你敢对着我爹发誓，说你绝对没说过总有一天让我娘滚出老夏家的话么？”

　　众人目光一扫，注视在柔弱的苗氏身上，只见她轻声地啜泣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心里皆是一阵同情。

　　罗氏目光狠狠瞪在苗氏身上，半威胁地眯了眯那双老鼠眼，质问道：

　　“好哇，那你倒是让她开口指证老娘，看看老娘到底有没有威胁她！”

　　罗氏脸上露出淡定的神情，嘲讽地看向了苗氏，眼珠子上下扫视了她全身，她捏准了苗氏懦弱的性格，她一定不敢说的！

　　夏新月则不以为然，拉了拉苗氏，劝道：“娘，奶奶刚才对你警告了什么话，全都说出来，有大伙儿和爷爷帮你评理，不用怕。”

　　众人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议论开去。

　　夏新月特意将围观的村民和夏老头拉出来，就是为了给苗氏一点勇气，和顺便给罗氏警示一二，让她不敢张牙舞爪嚣张着。

　　夏老头铁青着脸，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冷眼盯着罗氏，从鼻孔里喷哼出一声，这个事情眼看可以轻轻一笔扫过，这婆娘却又嚷嚷开去，她不嫌丢人他还嫌呢，只不过大伙儿都在看着，他又不好摆下脸让儿媳和月丫头闭嘴，要是被人议论偏私，他这张老脸今后往哪搁？

　　苗氏掖着帕子不断地抽泣，却不敢说什么，看得夏新月心里直摇头，这个包子娘亲，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既然选择当包子，就不能怪狗惦记！

　　“娘，你说呀，有爷爷给我们撑腰怕什么！？”夏新月催促道。

　　罗氏眼角带着三分笑意，抱起了双臂，也道：“对啊，你倒是说啊，老娘光明正大还怕你泼脏水不成么……”她对这个儿媳清楚的很，要是敢说半句对自己不利的话，可定是要关起门来挨自己棒打的，她不打儿媳，就挑夏新月下手，看她皮有多厚，能挨得住自己几棍子！

　　苗氏从罗氏阴冷的眼神里已经得了警告，深知这样会给女儿带来厄难，只得拼命地咬紧牙关，猛地摇头，眼泪“啪嗒啪嗒”砸落在地上。

　　她不知道，眼前的女儿，其实已经是换了芯子的夏新月，当初那个懦弱如她的闺女，已然被罗氏给打死，今时再也不同往日，她实在不用过于担心。

　　“老三媳妇，你别磨磨唧唧的了，倒是说啊，如果不说，那就是你们冤枉娘了呗。”夏老大站在一旁，不耐烦地说道，他还等着快点办妥老三的丧事，好回屋里歇息呢，现在这是要闹哪样啊？

　　苗氏迫于多方压力，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望着棺材的方向哭诉道：

　　“三哥，夏家呆不下去我也索性不活了，让我跟着你去吧——”她哀鸣呼喊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身体就猛然撞向了棺木的边角，一心求死！

　　“不要——！！”望着这一幕，夏新月猝不及防地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在苗氏撞棺材的刹那间，从角落里“嗖”的一下蹿出一个人，关键时刻将她用力推开，减缓了不少冲击力，尽管如此，苗氏的头还是在棺材的盖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满头是血地昏死了过去。

　　“三嫂，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的呢，偏要干傻事，快醒醒啊三嫂！”一直默默无闻的老四媳妇，在最关键的时刻冲了出来，此刻也是她最先扶起昏阙的苗氏。

　　众人惊醒过来，连忙七手八脚地一哄而上，罗氏也惊愕住了，没想到苗氏竟然真的会选择这样一条绝路。

　　夏新月急忙蹲到苗氏身边，撕扯下衣袖一块布，替苗氏止住了额头的鲜血，幸好有夏老四媳妇郝氏，及时拖住了她，减缓了最致命的冲力。她回身瞪了一眼罗氏，道：

　　“奶，我娘被你逼得自杀了，你满意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