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大人见他不出声了，这才作罢，移开了目光，怒目望向钱氏：

　　“罪妇钱氏，因过失杀人，致夏老三身亡，根据大北朝律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应该押进大牢，收监三月！”

　　此话一出，引起众人一阵哗然，在最注重名节的大北朝，钱氏被扭送入狱，名声算是全毁了，甚至会殃及到老夏家，成为十里八乡耻笑的对象。

　　这口“罪犯家族”的大锅，将会扣在老夏家的人的背上，让他们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

　　狄大人背着手，转身盯着夏新月和苗氏，道：

　　“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们节哀，这个惩治结果，你们可满意？”

　　苗氏低声啜泣着，“谢大人为民妇丈夫伸冤！”

　　夏新月眸底眼色一沉，轻轻拍打着苗氏的背，安抚说道：

　　“娘，别哭伤了身子，以后我们两母女就相依为命，幸好爷爷答应分家了，虽然只有一间祖屋，可女儿发誓，不会让您以后再挨饿。”

　　狄大人闻言，皱了皱眉，“哦？”了一声，问道：

　　“你们分家了？”

　　夏新月抬起头，双目流露出淡淡的伤感，点头应道：

　　“回大人的话，刚签了契约。”说罢，她将手里的分家契约书双手奉上。

　　狄大人接过契约书，快速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是谁批准的，为什么只有一间祖屋，田地或者其它呢，难道都没有？”

　　他的声音凛冽正气，村长忙不迭小跑上前，避重就轻地将事情经过简述了一遍。

　　“砰——！”狄大人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目光似寒刃扫向夏老头夫妇。

　　夏老头和罗氏身体齐刷刷一震，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上一口，恨不得将头埋进脚下的土里去。

　　狄大人斜着眼睛看了村长一眼，“本官现在重新宣布，钱氏害死了苗氏丈夫，让村姑变成了寡妇，老夏家就代钱氏，给苗氏赔偿农田一亩……”

　　“啥？要赔给她整整一亩田？一亩田呐，老天爷哟，还不如要了老娘的命！”

　　罗氏失声喊了一句，整个人仿佛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哞——哞——”牛棚里的牛，仿佛和罗氏心灵感应一般，也哞哞叫了两声。

　　狄仁义眼睛朝牛棚的方向望了望，继续说道：

　　“还有老黄牛一头，分家契约即时生效！”

　　夏老头喉咙堵着一口痰，紧紧咬着牙关，携带着夏家其余人，跪着应道：“遵命，草民叩谢狄大人公正断案！”

　　他抓肝挠肺一样难受，气得双手微微发抖，表面却还需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去跪谢狄大人的宣判。

　　夏新月跪在地上，随苗氏给狄大人深深磕了一个头，眸底划过一抹冷笑。

　　钱氏受到了官府的制裁，她和苗氏，如愿以偿分到了田和牛。

　　夏老头这下肯定气得吐血了，原先苗氏只求他摊五分田，仅仅五分田他都不愿意摊出来，现在倒好，让你一毛不拔，现在赔了黄牛又损田，真是大快人心！

　　“来人，将罪犯押回衙门！”狄大人一声令下，背着手转过身去。

　　村长忙上前，“哎哟，狄大人辛苦一场，不如留下来和村民们吃个饭再走吧？”

　　狄大人扭头，扫视了一眼早已凉掉的满桌宴席，严肃道：

　　“不必了，朝廷有明令规定，官员不得私下与百姓过密交集。”

　　“是，草民唐突了……”村长略带歉意地弯了弯腰。

　　狄大人雷厉风行办完案，命令衙差押走钱氏，夏老大和钱氏拼命挣扎着，跪地磕头。

　　两夫妻将头磕得“咚咚”作响——

　　钱氏哭天抢地地喊：“不要抓我，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夏老大也揪着两个孩子跪下：“求您让我媳妇过完丧宴再走吧，两个孩子刚从外家接回来，让她和我们吃顿离别饭吧，大人！”

　　夏新月眼眸眯了眯，夏老大又在打什么注意？

　　正疑惑时候，苗氏心软了，身子动了动，挪了一小步，眼神复杂望向钱氏，欲言又止……

　　“咚咚咚——”钱氏依旧在磕头，夏老大察觉到苗氏的细微动作，摸准了她的心思，连忙爬到她脚边，跪求说道：

　　“三弟妹，我从来没求过你啥事，你行行好心，让我媳妇跟孩子吃顿离别饭吧！”

　　狄大人眉心一皱，余光扫遍全场的众人，略加思索，将目光投向了苗氏，道：

　　“苗氏，本官给你这个决定权，要不要留，凭你决断。”

　　苗氏朝狄大人矮了矮身子，嘴唇嗫嚅了两下，弱弱地说道：

　　“她反正也是要伏法的人了，不如就……”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因为被夏新月暗自扯了扯衣角，止住了。

　　夏新月无语地摇了摇头，这个娘的心软得跟面粉似的，别人稍微一招苦肉计，就把她治得死死的了，唉。

　　苗氏不敢再说下去，可狄大人已经会意，当即首肯了，道：

　　“本官会安排衙差守着，丧宴结束，立刻捉拿罪妇归案！”

　　“是！”立刻有两名衙差站出来，雄赳赳地应声。

　　送走了狄大人，夏老大和钱氏才敢从地上起来，两人低着头，不敢面对夏家其余人。

　　罗氏气得牙关打颤，活脱脱一只斗鸡，冲上去撕扯钱氏的头发，嘴里大喊：

　　“杀千刀的毒妇，害死我的儿子！”

　　钱氏变得孬了，不敢再挣扎反抗，还是村民上前将罗氏硬生生拉扯开，钱氏这才得以解脱了。

　　两名衙差被村长招呼着落座，但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钱氏，虎视眈眈。

　　夏老头不愿再生事，打碎了牙齿和血往肚里吞，呵斥了罗氏几句。

　　虽然接二连三出了意外，老夏家众人心里都五味杂陈的，可习俗不可改变，丧宴雷打不动要继续。

　　重新落座后，夏老头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多说，闷头喝酒。

　　其余人也不敢说话，顶着低压沉默吃饭，夏老大颤抖着手给夏老头斟了一碗酒，赔罪道：

　　“爹，这件事我媳妇做的太过分，但狄大人也宣判了，她罪有应得，但过失杀人，证明她也不想的，您消消气……”

　　“你放屁！”夏老头劈头盖脸喷了夏老大一脸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