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长亭门的议事厅内亮起点点烛火。苏默手持书卷,斜斜倚在长椅上。一侧的夜十三瞧着苏默冷得快要结冰的脸,挥手遣下了厅中的众人。
“离山已经折了两百多人,可这玉山既没有贼寇也没有野兽,怎的无声无息的就死了七百多人?”苏默将书卷攥在手中,缓缓抬了头看向夜十三。
“门主,兄弟们此行并不知晓玉山下的寂林中有瘴气,等到深入林中再想返回时,已经来不及了。只有跟在后面的几个兄弟中毒较轻,这才保住了性命。”
“瘴气?”苏默放下手中的书卷,抬手轻叩着额角细思良久,“如果那个姑娘是从玉山上下来的,那她为何不惧寂林中的瘴气?难道还有别的路通往玉山?”
夜十三摇了摇头,“除了寂林并没有别的路可以登上玉山。至于那个姑娘,她兴许真的只是路过呢?”
“不,还有一种可能。”苏默忽然站起身,扶过肩头滑落一半的斗篷,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对夜十三道:“去备马,我要去一趟凉城。”
因为凉王殿下的到来,纳兰府的晚宴格外隆重。纳兰征将慕容谦请上主座又忙不迭的指挥红袖给他布菜倒酒。慕容谦自是不喜欢如此拘束,有些不悦的瞪着纳兰钰。纳兰钰挑了眉,回给他一个“你身份高贵,难不成怪我”的表情,然后自顾自的夹了些青菜往身旁的铭儿嘴里猛塞。
灵戈和司兰若相邻而坐,为避免纳兰征起疑心,整个席间二人几乎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偶有眼神交汇也是淡笑而过。一顿饭吃得甚是难受。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灵戈便急匆匆的回到了离月阁。想着纳兰府这几日便要搬迁,慕容谦在这里待不了几日,而慕容谦一走,司兰若自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还是要尽快给司兰若找个住处才是。
灵戈遣了青伶下去,便吹了灯佯装入睡。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确定外面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悄悄起了身。摸黑穿上一套玄色劲装,然后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担心纳兰家的暗卫会跟踪自己,所以灵戈在跃过院墙后快速在街巷中穿行,不消片刻便没了踪影。夜色中,纳兰府门外的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隐约露出一抹月白色的衣角。
“钰公子这是在赏月?”慕容谦披了件滚金边的灰色外袍,手中捧了一小坛酒,眉开眼笑的从纳兰府的大门走了出来。
纳兰钰闻言抬头看了眼月色,叹道:“今夜的月色如蒙尘之珠,不宜赏。”旋即将目光落在慕容谦手中的那坛酒上,“难不成刚才晚宴的时候殿下没有喝尽兴?”
慕容谦将坛口的塞子拔掉,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斜了纳兰钰一眼,回道:“这可是我从你爹那讨来的百年陈酿,比起王宫中的御酒也丝毫不逊色。”语毕,指了指院墙内的一处屋顶,然后扶着纳兰钰的手臂,略一提气便跃上了屋顶。
月下二人并肩坐在琉璃瓦的屋顶上,有轻柔的夜风吹着衣袂。纳兰钰的面色微白,挡了慕容谦递过来的酒坛,转了话题道:“你猜我刚才瞧见谁了?”
“这夜深人静的,难不成是……”顺着纳兰钰的目光看向纳兰府的院墙,接着道:“瞧见美女蛇了?”
“美女倒是美女,至于是不是蛇就不清楚了。”纳兰钰指了永巷的尽头道:“百步之内甩掉暗卫,消失在街巷中,南国有几人能做到?”
慕容谦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了灵戈的背影,所以纳兰钰说这话时他并未觉得惊讶,而是眸光闪了闪,道:“前西昭的威远将军叶秦应该可以做到,看来这位叶姑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你是如何猜出她是叶秦之女的?”
“既是你爹的故交又刚好姓叶,自然不会是旁人。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叶秦杳无音信这么多年,为何他的女儿会来投奔纳兰家?”慕容谦说完仰头喝了口酒,目光扫过灰蒙蒙的月亮略略叹了口气。
纳兰钰并未作答,而是抬手按住胸口坠着的玉灵珠,神色晦暗的看向远处。
灵戈在东市的落香院附近逛了一遭,很快便相中了与落香院一街之隔的一处叫做翠竹居的宅院。因已入夜,灵戈只能记下地址,等着明日天亮再去联系商行购买。仗着轻功了得,灵戈在空置的翠竹居中观光了一番后才意犹未尽的翻墙走了出来,路过落香院时略微停了步子。
落香院内的屋顶上有黑影闪过,灵戈心中记着司兰若的嘱咐,万不可多管闲事,节外生枝,可腿上却不听使唤的追了上去。
黑影几个闪身后,稳稳落在了灵戈的面前。
灵戈抬眼便瞧见一张轮廓分明,俊朗非凡的脸。月色微光映入他那双深色的眸中,波光流转似是星辰般耀眼。
“你是谁?”
见灵戈发问,苏默轻扬嘴角,朗声回道:“在下,苏默。叶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月初你在玉山脚下从我手中抢走过一个孩子,难道你不记得了?”
玉山脚下?
灵戈心头一颤,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当初在玉山脚下救出铭儿,只因铭儿年纪小,被绑去的时候又是蒙着眼睛的,所以他并不知晓自己被绑去了玉山。事后灵戈也只是说自己是在东州边境遇到的铭儿,可眼下绑架铭儿的人出现了,他如果将此事告诉纳兰征,那自己先前所有的说辞便会被尽数推翻。
“这位大哥,我并未见过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灵戈稳了稳心神,略向后退了一步才对面前的苏默道。
“叶姑娘不认也无妨,你虽坏了我的好事,可我并不打算与你计较。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告诉纳兰征绑架这事是长亭门所为,而我也并不打算告诉他你的来路。我此来凉城是为了见一位故人,说起来叶姑娘应该也认得此人。”那人说完略一侧身,挡住灵戈身旁的路口,看样子似乎是怕灵戈逃跑。
灵戈白了他一眼,暗暗腹诽道,“我若真想跑,凭你还真拦不下我。”抬手撩开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挑眉道:“我与长亭门素无瓜葛,又是初次来凉城,你的故人我又怎么会认识?”这是昏昏欲睡的波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