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院子进入房屋里，光线明显暗了许多，堂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搁着几件银器，秦先生戴上了眼镜闷头雕琢着。
“饿了吗？锅里有吃的。”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虽然初次见面太放任有些不妥，可方书柠的肚子太饿了，她忍不住揭开了锅盖，热腾腾的蒸汽散开后，露出了一锅蒸好的红薯，闻起来又香又甜，她吞咽了一下口水，伸手便拿起了一个，烫得一声尖叫，又扔回了锅里。
方探长皱着眉头走上来，帮她拿出来一个红薯放在了一边。
“刚出锅，等等再吃。”
“我饿了。”
方书柠红了脸。
方探长摘掉了手套，和秦先生打招呼，叫了一声秦伯伯。
“镇川，下次再见到她，不用带她回来了。”秦先生抬了一下眼皮，态度冷冰冰的。
还真无情，女儿都不要了，方书柠对这位秦先生印象极差，差点把红薯摔下，她若真是他的女儿，一准不想回家了。
咬了一口红薯，方书柠决定吃饱就走，一刻都不想多留。
红薯吃了一半，里间的帘子被人挑开了，走出来一个头发散乱脸色蜡黄的中年女人，她一见方书柠立刻哭嚎起来。
“青青，青青！我的孩子……”
这是……秦青青的妈妈？看起来分明是一个疯婆子，方书柠嘴里的红薯直接吞了下去，竟噎在了嗓子眼儿。
“水，水……”
翻了两下眼睛，方书柠说不出话来了。
铲子赶紧端水过来，方书柠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红薯落肚，脸色才缓和了过来。
“你这是何苦？饿成这个样子……”铲子无奈地摇着头。
“我也不想的……”
方书柠崛起了嘴巴，早知道要来这里，她带点儿饼干好了。
“青青，我的青青……”秦太太伸出了手，摸着方书柠的手，她的眼神呆滞无光，好像精神受了什么刺激。
“阿，阿姨，我，我不是秦青青，不是！”
面对秦青青可怜的娘，方书柠没法再默认下去了，就算没身份，没地方住，她也不能欺骗一个渴望孩子回家的母亲。
“她是你娘，你……”方探长的语气微显愠怒。
“我真的……不是……”
方书柠尴尬地解释着自己的身份，可话还不等说完。秦老先生把手中的银器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怒了。
“我承认我这个养父没本事！就会这么点小手艺，赚点儿小钱，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你想回你亲爹身边，认祖归宗，享受荣华富贵，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会拦着，可是……你到了林家之后怎么样了？哼，亲爹也不过如此！干出这种事儿，还什么豪门大户？现在你认不认自己性秦，我都无所谓，就当白养了。你走吧，我这小庙着不下你。”
许是太生气了，老银匠什么活儿都干不下去了，拎起椅子上的衣服推门出去了。
铲子耷拉着脑袋，一声都没看吭，见师傅出去了，才转身安抚秦太太。
“师母，青青已经回来了，你可以放心了，赶紧进屋，省着病情加重了，师傅又得为你操心。”
“铲子啊，你看着她，让她乖啊，别走……”
看似糊涂的秦太太，却知道出了什么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铲子，低着头回房去了。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方探长直接斥责方书柠。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连你娘都不认了！”
“我……”
方书柠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蓦然的，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冒雨跑进小巷的少女，难道是她……
“我还有案子要办，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不准再到处乱走，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方探长叹息了一声，叫上了阿泰离开了方家。
望着方探长离去的背影，还有周围陌生的环境，方书柠的手一松，红薯掉回了锅里，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房屋里很静，桌上摆放着几件银器的成品，手艺不错，精工巧琢，拿到现代，也是上品了，只是相比秦青青的亲生父亲，这里实在说不上富裕。
铲子从里屋出来，擦了擦汗，憨厚地笑了一下。
“青青，师傅在气头上，出去走走回来就好了。”
“你叫铲子？”
“是啊。”铲子点点头。
方书柠揉了一下鼻子，压低了声音问铲子。
“到底怎么回事儿，青青……不，我怎么跑出去的？什么养父，亲爹的？”
铲子听了方书柠的问题后，怔住了。
“青青，你……开玩笑吧？”
“不，不是……有些事，我大太记得了。”方书柠抓了一下头发，想着装失忆会不会好一些？
铲子实诚，肚子里也装不住事儿，不等方书柠自圆其说，就一股脑把事情脱了出来
原来秦青青并非秦宏德的亲生女儿，秦太太嫁给秦宏德之前就有了孩子，经手人叫林显仁，当年林显仁还是个小混混，知道秦太太怀孕了，没钱又嫌麻烦，就甩了她。秦宏德收留了秦太太，和她结了婚。现在林显仁摇身一变成了归航船务公司的大老板，垄断了整个上海的海上运输和渔业，财大气粗，成了气候，想法也多了。
“不是亲生的？”
方书柠好像听明白了，逼迫秦青青的父亲，不是秦宏德，而是林显仁。
“突然有一天，林老板派人找上门了，要……要你认祖归宗，师傅和师母说什么都不同意，可是……”
铲子瞥了方书柠一眼，有些话好像很难出口。
“可是什么啊？铲子，你快说啊。”方书柠正听得正好奇，突然没了下文，有些着急了。
“你知道……自己是林老板的千金大小姐，嚷着要回林家……”
“我？”
方书柠指着自己的鼻子，半响没说话来。
相比两家的环境，一个地，一个天，秦青青爱慕虚荣，想过荣华富贵的生活，虽难接受，也能理解。但秦青青为什么去了林家，却要逃跑呢？
“哎，我说话你别生气，林老板太坏了，来秦家认回你，可不是因为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让你回去过什么好日子的……而是为了巴结赵督军，让你嫁给赵督军好色的儿子赵宜正，哼！，林老板的儿子生了好几个，就是没女儿，不然怎么可能当初不要有了身子的师母，这会儿又来认了？”
铲子的话，让方书柠十分愤慨，可愤慨归愤慨，她不能代替秦青青嫁给什么督军的儿子，整件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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