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鸢冷然的嗓音,宛如秋季的萧瑟,带着无形的肃杀。
“是啊。”宣绫靖冷冷咧唇,清透的水眸闪烁着如霜的讥诮,“蔺翔就是太后的巨大财富,可昨天,蔺翔错算我的命数,一副非要置我于死地的模样,再加上,我让你去刺而不杀的事情,这其中的关窍,足够静穆王和连安王好好与太后对弈一局。”
昨晚的身份之事,早已无足轻重。蔺翔的生死,才是一场好戏。
而这场戏的结果,蔺翔下狱,可见是两位亲王,略胜一筹。
听闻宣绫靖的话,素鸢眼波微凝,“对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宣绫靖唇角缓缓划开一抹嗤笑,“一场栽赃陷害却又……证据确凿的好戏。”
素鸢再待追问,宣绫靖却噙着一抹冷笑,意味深长,“不急,明日自会有人前来解惑。”
……
翌日,午时不到。
太后身边的亲信姑姑便来传太后诏令,请月宁郡主前往飞鸿殿与皇上、太后一同用膳。
一时间,宫内皆在传,这月宁郡主果然大受太后宠爱。
唯有聪明人知晓,太后这一番动作,不过是在安北弥朝臣的心。
等到午膳用完,宣绫靖从飞鸿殿走出,在回欣沐轩的途中路经清风亭时,正巧遇见了一人。
竟是静穆王。
此刻,静穆王慕亦临独坐亭中,石桌上却摆着几叠小菜,放着一壶清酒,又温着一壶酒,俨然是在等谁的模样。
说笑间,看到宣绫靖路过的身影,静穆王不由出声唤道,“月宁郡主。”
见此,宣绫靖也不能装作不曾看见,只好转道走入亭中,盈盈行礼,“见过静穆王殿下。”
静穆王朗声轻笑,温润自成,“郡主免礼,请坐。”
见宣绫靖坐下,静穆王才又道,“郡主这是准备去何处?”
“刚陪皇上太后用完午膳,准备回欣沐轩。”宣绫靖回道。
闻言,静穆王忍不住笑了起来,“郡主这走的方向,只怕是离欣沐轩越发远了。”
听出静穆王话中的调侃,宣绫靖微是一愣,继而遮掩尴尬似的微微抿了抿唇,“这宫里的路,我还未认熟,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这清风亭已是有些偏了,不然郡主还能找名宫女为你带路。”
就在他们二人说话间,又一道人影忽然走入了亭中。
“见过殿下,见过月宁郡主。”嗓音清雅随和,颇有几分温煦不羁。
那人站在亭外,投下一道阴影映入亭中。
宣绫靖循着阴影看去,心底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素鸢在看见那人之时,瞳孔微是一紧,暗暗提了提心神。
因为来人,正是昨晚在静穆王府,试探她是否会武之人,那名青衣男子。
“北晔兄,无需多礼,这些酒菜都快凉了。”
静穆王招呼那青衣男子之时,同时笑着对宣绫靖解释道,“这人也是本王的幕僚,郡主也可以唤他北晔,前日本王能及时带祝勐来为郡主解困,都是北晔兄的主意,郡主可要好好谢谢他。”
祝勐?
宣绫靖微是一顿,看来这就是那个全身都罩在黑色披风中的那人的名字了。
不过这名字,前世她还真未听过。
想了想,宣绫靖面上微微一笑,起身微福一礼,“多谢。”
北晔立时起身阻止,拦住她的礼,“郡主客气,北晔不过是殿下的幕僚,所做都是为殿下考虑,郡主若要谢,自然该谢殿下。”
见北晔推搡,静穆王也不再多说,取过那温着的酒,为北晔倒了一杯酒,“北晔兄,太医怎么说,你这每隔些日子便找太医治病,也没见彻底根治。”
随后,又端起那未温的酒,“郡主可要饮上一杯?”
见宣绫靖推辞,静穆王也不多劝,兀自为自己倒了一杯。
北晔端着温酒饮了饮,才不甚在意道,“老毛病了,怪不得太医。”
等到他们用完午膳,考虑到宣绫靖迷路之状,静穆王刚说要送宣绫靖回欣沐轩,北晔却是笑道,“殿下,您今日陪在下进宫看病已经耽误了不少府里的事情,不妨就让在下送郡主回宫吧。”
静穆王眸底一顿,显然想起昨晚北晔说要替他试一试月宁郡主的话来,于是顺势回道,“也好,本王府中确实有些急事,怠慢郡主了,北晔兄对宫里的路也熟知,就让北晔兄送郡主一程。”
闻言,宣绫靖感谢笑道,“有劳殿下费心了。”
等到静穆王先行离去,宣绫靖却不急着走了,反而悠悠然坐了下来,唇角一勾,浅笑溢出,“阿晔……阿晔哥哥,别来无恙。”
在北弥,尉迟家与云家素来亲厚,阿晔哥哥,正是云夕玦常用的称呼,虽然五年前尉迟晔就已潜入东渊,但书信来往中,云夕玦仍是如此称呼。
而听着她的称呼,站在她身后的素鸢顿时瞳孔一凝。
宣绫靖不由扯着素鸢坐下,笑道,“素鸢,你真认不出他了?八年前,他还教过你剑术。”
素鸢顿时一愣,惊诧地脱口道,“尉迟……他是尉迟臭小子?”
素鸢话音一落,那坐在她对面的笑得温文尔雅的少年顿时黑了脸,“素鸢,你可以叫我北晔,北弥的……尉迟晔。素鸢啊,你变了,你以前可不爱说话,我逗上你一整天,你都不一定会说一句话的。”
季府的血案,自从尉迟晔潜入东渊后,宣绫靖便是让他暗中再查,他自然知道素鸢此刻的心情。见尉迟晔俨然一副八年前调侃素鸢的模样,宣绫靖心知,他是想让素鸢能够放松些心情。
只是,自从昨日宣绫靖告诉素鸢实情,素鸢就好似又回到了八年前那副自闭而冰冷的模样。
只是当初,她的冷还在表面,现在,却沉在心中。不论面上是惊是笑,素鸢的眸底,总有一层化不开的冰凉。
及此,北晔默叹一声,眉宇间划过一抹忧色,随后面上才多了几分认真,眸光微微转沉,却是对着宣绫靖道,“长公主,在哪?”
她现在完完全全是阿玦的容颜,不怪尉迟晔有此一问。宣绫靖微微顿了顿,脑中思绪飞转。
北晔,原名尉迟晔,乃是她父王亲信大将军尉迟将军的独子,五年前,父王意外驾崩,尉迟将军亦是护驾而亡,留下一名独子。
父王临终遗言时,尉迟晔,也在旁。
后来,她布下葵天兵阵,也已经计划好了在东渊的所有布局,尉迟晔便自请潜入东渊,在她未到之时,为她主持东渊布局,而那时,她确实分身乏术,需要主持葵天兵阵,赢得更多时间,故而本是不愿将尉迟将军的独子也牵涉其中,却不得不同意了尉迟晔的请求。
尉迟晔潜入东渊,将她的计划慢慢渗入东渊,却也在暗中与远在北弥的她互通信息。
月前,北弥破城,消息全部中断,本在她的计划之中。
这一切,都与上一世完全相同。
而按照原计划,等她伪装成阿玦的侍女混入东渊后,自会再与他联系,可偏偏……未曾料到,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她,竟然完完全全地变成了阿玦。
以致于她一直尚未考虑好,究竟是以阿玦的身份联系尉迟晔,还是……像告诉素鸢一样,告诉他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