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斗殴的事情终究没有传入太后耳中,也没有在宫内闹出什么笑话。
看来杨菁阙的警告,方长玥确实听入了心中,也算有些眼见,没有往火坑里继续加料。
宣绫靖下午与桑莫继续假模假式学习阵法知识时,从桑莫口中果然听到了连安王即将回朝的消息,而且,还有为了展开两国互市,西殊特遣使臣来访之事。
宣绫靖故作好奇地询问使臣是谁时,桑莫却也说尚还不知。
从桑莫口中听闻西殊,宣绫靖忽的想起一些事情来。
因着她的病情,况太医在太后与的双双嘱咐下,成了欣沐轩的来访常客,以至于尉迟晔给她传消息极其方便了起来。
这段时日从尉迟晔那里收到的消息最重要的只有两条,其中一条是那日她的让尉迟暗查之事,尉迟回禀说万佛寺西南方向七八里处,确实有一片极大的树林,而且其内瘴气极重,当地人都称那是无回林。
而其中另一条便是有关西殊之事。
尉迟晔曾说,即墨郡那晚,慕亦弦放行后,因着长公主最初的命令是掩盖其行踪为首要,并且探清究竟是谁在挟持,九伶楼便没有当即从祝勐手中抢走那女子,反而是暗中跟随,想要看祝勐最终会与谁接头,同时一边为他们与祝勐一行遮掩行踪,一路尾随至西殊边境,结果有一日突然被祝勐甩开了追踪,祝勐似乎对九伶楼的追踪手段极其熟悉。
宣绫靖当即不由愣了愣,猜测,难道是师兄告诉的祝勐?
九伶楼的建立本就和她与师兄有些关系,而当初建立九伶楼的初衷也正是为了能在必要之时助她或是师兄一臂之力,故而她和师兄对于九伶楼可谓知之甚详,师兄自然知晓九伶楼的追踪方式,若是师兄告诉的祝勐,那倒是不足为奇。
不过“她”的尸身被运往了西殊,倒是让她有些担心起师兄来。
动用了暗藏的力量,又刚好消失在西殊边境,看来,师兄定是回了西殊。
师兄,已经放弃了他苦苦追寻的自由了么?
宣绫靖隐隐有些愧疚起来。
又是过了两日,桑莫与宣绫靖这些日子对阵法的探讨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而他们所探讨的关键问题便是祝勐所布置的控心之阵。
经过他们的研究,发现祝勐两次所布置的控心阵法皆是在别的阵法之上,很有可能是无法单独布阵,而这个结论也符合如今控心阵法已经失传的事实,毕竟,控心阵法并不能单独布置而出,而基于其他阵法,则弊端极其明显,只要有人能破除它所依仗的基础阵法,那控心之阵,必将不攻自破。
探讨而出这个结论,桑莫果真松了一大口气,毕竟先前对控心之阵的认识不足,才险些葬身其中。
而顺着这一刻的放松,桑莫对祝勐愤愤而谈之时,偶然提到了近日他们所调查的事情,依他们的调查,蔺翔的提前回都很有可能就是祝勐从中诱导,而其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借揭露蔺翔之事,取信太后,从而谋夺南海镇颜珠。
而对于祝勐身份的问题,桑莫与慕亦弦得到了与尉迟晔同样的答案。
此祝勐,非彼祝勐。
临近十一月初,出使西殊几个月的连安王终于不负重任回朝了,甚至随他同来的还有西殊为显诚意特意来访的使臣,西殊右相苏清鹤。
这一日,安宁了多月的东渊皇宫终于热腾了起来,为了给功成回朝的连安王接风,也为了盛宴款待万里迢迢而来的西殊使臣。
临近申时,太后便已经派人来欣沐轩传过消息,告知了一声,清合殿的晚宴,月宁郡主也在出席之列。
宣绫靖倒是早已料到,她不仅顶着月宁郡主的头衔,还是北弥的降臣之女,出席宴请西殊使臣的晚宴,更能显东渊的大国风度。
想必,她的爹爹,原北弥的云凌将军,如今的平北郡王也会在出席之列中。
宣绫靖大致想了想会出席的人,便吩咐素鸢与衾香一同为她置办仪容,特意嘱咐了她们二人为她装扮的素雅平淡些,只着了花式简单的翡翠色长曲裾,纯白衣裾由下弯曲而上,腰间束着同为翡翠色衣带,合成蝴蝶结在左侧随意垂下,发髻与耳上都是选用的衬翡翠色的朱钗玉石,既显端庄高贵,又不会喧宾夺主。
临近酉时末,太后又派人来吩咐了声,提醒众人该出发了。
既然晚宴即将开始了,宣绫靖便也不再停留,带了素鸢前往清合殿而去。
清合殿门前,宣绫靖倒是又撞见了先前在锦香廊争执的方长玥与杨菁阙二人。
此刻近看,方长玥仍是颐指气使,微微撞开了在她之前的杨菁阙,好似以她的身份就该走在杨菁阙之前,而杨菁阙倒是不甚在意地退了退,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气度。
宣绫靖这才从侧面细细地打量了杨菁阙一眼,前世,只听说她的一些传闻,倒是没能真正交谈过。
杨菁阙杏眼柳眉,眼角微翘,莞尔一笑,似有无限蛊惑流连在眼角,倒确确实实有些匹配前世那些传言的姿容。
方长玥盛气凌人地率先走入了清合殿,倒是杨菁阙这一停留反而注意到了她。
杨菁阙愣了愣,微带思量之色,似在辨认,而后低眉温婉一笑,福了一礼,“菁阙见过月宁郡主。”随后,好似怕宣绫靖不知她是谁,又是善解人意地加到一句,“臣女是杨国公府的嫡女杨菁阙。”
宣绫靖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杨国公家的贵女,难怪有如此姿容气度。”
“郡主谬赞了。”杨菁阙敛了敛眉,似羞地回道。
“姑娘当的此赞。”宣绫靖又是顺口夸了句,见着众人都向清合殿而去,不由抬手请了请,“众人怕是都到齐了,若只差我们,倒显得没了礼数,快些走吧。”
杨菁阙点了点头,侧身退到了一边,侧身抬手,示意她先行,礼仪可圈可点。
宣绫靖微微低颔笑了笑,也不与她多争先后,借着杨菁阙侧身的举动,倒是不经意间扫到了杨菁阙右耳后处极其隐蔽的一颗小小的红痣,若不是杨菁阙这侧身之举,倒是还真有些难发现。
杨菁阙观其表面倒还真看不出她会是上一世她听过的传言那般水性,难怪是这颗痣的位置长的不好?
宣绫靖提步先行一步,倒是有些好笑自己此刻的胡思乱想。
敛了敛心头的乱想,宣绫靖才整了整面上的笑容,摆出一副谦和恬静的模样,缓缓踏入了清合殿的大门。
大门两侧早有宫女等候,见着来人,便按身份引入对应的坐中,倒是免了坐错的尴尬,而这两人,宣绫靖倒还有印象,正是以前她施计出宫之时,太后吩咐跟随照顾的清荷,落霜。
清荷恭敬地笑迎,便引着她入座,而后好似无意,提及紧邻她上位的空座应该是平北郡王,也就是她的爹爹云凌老将军。
宣绫靖不由暗笑,太后倒真是体贴,难不成前段时日,慕亦弦特意交代准许桑莫自由进出欣沐轩与月宁郡主探讨阵法之事,让太后越发看不透慕亦弦究竟是什么态度了么?
还是,太后已经意图拉拢云凌将军呢?毕竟不管怎么说,云凌现在手中握着一万兵力,虽是北弥的将士,但若是原北弥的将军之令,他们应该不会违背才是。
正在宣绫靖思量间,云凌将军果然到了,而云凌将军入座之处,正是清荷先前提及的她的邻座。
宣绫靖恭顺温雅地福了一礼,叫了声“爹爹”。
云凌忙得招呼她坐下,深深地打量了她片刻,才关切问道,“近日身体恢复的可好?”毕竟云凌虽是她父亲,被赐封郡王,却终究是外臣,不便经常出入宫闱。
宣绫靖柔柔地笑了笑,安抚道,“女儿已经没有大碍,让爹爹担心了。”
在他们父女交谈间,静穆王慕亦临与慕亦弦各自穿着对应各自身份的正装装束,先后入座,而跟随他们同来的,竟还有尉迟晔与桑莫。
随后,太后牵着小皇帝一同入了大殿,众人立时静默,起身恭敬行礼。
小皇帝一身黑色金丝五爪金龙的精致龙袍,稳稳定在头上的九旒冕十二道玉旒随着走动前后摇曳,而太后一身雍容的高襟正装,高飞展翅的凤凰头冠,金光闪闪的额钿,极限威仪气态。
等到小皇帝与太后走上高台入座,吩咐众人就坐,才极显正式的迎连安王与西殊使臣一同入殿。
随后,便见一身高贵庄重装扮的连安王引着西殊使臣一同入内。
宣绫靖随着众人一同向殿门看去,眸光扫过连安王,又扫过西殊的主事使臣苏清鹤,最后却猛然一怔地落在了那落后于这二人身后的另一名低眉温雅的男子身上,此人身着紫色彩绣深衣,续衽钩边,简明的犀角带系扎腰间,右侧一枚白色玉佩,有一种刚宏强大却又温文尔雅的气态。
可让宣绫靖怔住的却不是他不凡的衣着,而是,那张他极其熟悉的容貌,清癯淡疏,丰神俊朗,琥珀色瞳眸泛着丝丝轻浅清宁的光泽,墨黑的长发用束带随意扎束,整个人透着一种随和从容。
那是,她的师兄,闻人越!
宣绫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睑,心中只余一声浅浅的叹息,师兄果真回了西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