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绫靖故作不知地走至一旁,静静等着晚宴的开场。
不多时,便有宫女径直走入阁内请示,那宫女,也正是太后身边伺候之人,落霜。
随后,皇上、太后与萧太妃便先起身陆续离开了,但众人也都知晓,这三位并不会直接前往清合殿,应该还会回宫换一身正式些的妆容。
满园的命妇贵女们恭送着皇上、太后、太妃的离去,而后才陆陆续续向着晚宴的清合殿而去。
宣绫靖也正要动身时,却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唤住,傩娘陪同着方长玥正从阁内走出,而出声唤她的人,正是太后的亲信姑姑傩娘。
不知傩娘究竟是为了何事,是否会和暗道那事有关,宣绫靖眉眼暗自一闪,而后却如常温和笑着回身,素鸢心神也微是一紧,垂了头静静站在宣绫靖身后。
傩娘满目谦顺地笑着,示意地瞧了瞧满眼不情不愿的方长玥,而后道,“太后听说了宫门口的事情,这件事,是方姑娘口无遮拦,言语冲撞了,特意让奴婢领着方姑娘来与郡主道个歉。”
方长玥愤愤地咬着唇,目光如火,却又不得不憋着,脸色着实是变幻多端,傩娘话音落后,她却久久无言,没说出一个道歉的字音来。
宣绫靖倒是无所谓方长玥道歉不道歉,不过太后既然过问了,又是偏向在她这边,那该圆的场面话自然还是该圆,方长玥不接茬,那她就接下了。
于是,宣绫靖也不管不顾方长玥那咒怨不甘的眼神,只柔和笑语道,“方姑娘年少任性、心直口快,我自然不会真计较什么,宫门发生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那就好那就好。”傩娘也知道方长玥恐怕说不出半个道歉的字了,太后交代的形式到了,便也罢了,也就不再多言,连忙顺着话语笑盈盈道。
又闲聊了几句后,傩娘便带着方长玥先告辞回宫去为太后置办妆容了。
至此,宣绫靖才动身向着清合殿而去。
自从傩娘回阁内与太后说了什么,太后似有若无地盯了她一眼时,她就知晓,宫内的这一晚,怕是要小心翼翼地度过了。
但到底,她也心存了侥幸,毕竟她相信,那被囚的真的杨菁阙不至于蠢到会把自己唯一的生机给灭了,太后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发现了暗道,应该不至于会做出什么。
可走了没多久,素鸢就附到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小姐,有人暗中跟着我们。”
既然素鸢如此说,而她又毫无察觉,想必,应该也是懂武力之人了。
看来,那被囚的杨菁阙之事,应该极其重要,否则,太后不至于如此重视才对!
宣绫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神渐沉,太后究竟在计划着什么?
……
而与此同时,飞鸾殿。
傩娘正吩咐着宫女们为太后换上正装,一边回禀道,“太后,奴婢已经领着方姑娘去给郡主道过歉了。”
太后慵懒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那性子,哀家让她去道歉,她怕是更加愤恨了吧。”
傩娘笑而不语地点了点头,挥手打发了其他宫女出去,才扶着太后坐到了妆台前,一边为太后绘妆,一边道,“可不是嘛。一回飞鸾殿偏殿,奴婢一走,她就气得砸门了。”
太后眸色微深地闪了闪,随手点了根簪子,而后意味不明地道,“她这气憋久了,总是要寻个机会撒的。哀家交代你的事情,可别忘记了。”
傩娘为太后挽着发,一边应道,“奴婢已经都交代过了,太后您放心,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应该?”太后凤目一冷,瞥了瞥傩娘,“哀家要的是,万无一失!”
“是!奴婢呆会再去叮嘱她们一遍,一定不会有什么差漏!”傩娘立刻震了震,连忙垂首应道。
而偏殿,正气得砸门的方长玥,险些将屋内的花瓶饰物也砸了个粉碎,好在茴香拼命拦住,“小姐,您快些住手!这是在飞鸾殿呢!是太后让你去道的歉,您现在这么使气,岂不是不给太后脸面嘛!”
“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方长玥恨恨地锤了锤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一颤。
茴香细细瞧了瞧方长玥面上难掩的怒火,眼中阴沉之色飞速一闪,而后阴险地笑道,“小姐,奴婢有个主意,肯定能让她脸都丢尽,说不定,还会落个什么罪名呢!”
“快说!”方长玥目光一赤,略带一分快意地急道。
茴香立时附到方长玥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方长玥立时目光一狠,满是痛快,“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办好了,赏赐少不了你的!”
“是!”茴香点头哈腰,而后,飞速跑了出去。
出殿时,与正往殿内走的傩娘撞了个正着,傩娘皱着眉念了念,“小心些,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茴香忙得告罪。
傩娘这才掸了掸身上的灰,叮嘱道,“办事仔细谨慎着些,小心冲撞到了太后!”
“是是是!”茴香连连应声,而后待傩娘走入了殿内,她才又匆忙离去,而傩娘瞧了一眼她急色匆匆的背影,而后有所意动地往方长玥所在的偏殿方向瞧了瞧。
……
而宣绫靖这边,由着宫女安排好了座位之后,她才低声吩咐了素鸢一句,素鸢点了点头,立刻离开了清合殿。
不多时,她的爹爹云凌也已经到了,正坐在她的上首。
云凌瞧了瞧她身后,有些诧异的问道,“素鸢呢?怎么没跟着你?”
宣绫靖乖顺地笑了笑,“我刚刚让她回宫里去取件东西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兮兮的?”云凌揶揄地调侃了句。
“送给萧太妃的东西咯,之前静穆王来请我为萧太妃演奏一曲勾琴,爹爹也知道,女儿哪里学过这些……可直接悖了静穆王的颜面也不好,所以咯,女儿为萧太妃准备了一件礼物。”
“那为父倒能猜到了,难怪前几日,素鸢从府外请了不少木匠。”云凌慈爱地笑了笑。
宣绫靖便也笑而不语,点头应了应。
随后,三品以上的大臣也陆陆续续到了,而后是连安王陪同的西殊使臣,静穆王陪同着萧国老,今日,尉迟倒是没有随同静穆王而来。最后,则是慕亦弦带着桑莫。
宣绫靖特意瞧了一眼连悠月的父亲连长天处,是独自前来。按理说,今日,连悠月也该在受邀之列,不知怎么会没来。
而杨菁阙双瞳无神,毫无喜色甚至有些胆怯不安地坐在杨国公身旁,唯有眸子看向她时,才多出几分期待的祈求,眼神示意着她慕亦弦的方位,似在提醒她千万不要忘记。
宣绫靖微微颔首示意,便也再没其他举动。
而临到晚宴开始前,太后才携着皇上与萧太妃从内间走到了殿上,此时,这三位也已经换了一副妆容,皇上、太后各显身份威仪,而萧太妃虽仍是简单的素雅衣袍,但发饰却换了简单的盘发,扣着象征身份的发冠,更尽其雍容显贵内蕴。
众人一同起身拜见,而后晚宴才正式开始。
这场晚宴,不同于那晚接见异国使臣,就随意了许多,宫中歌姬排演的歌舞节目尽了后,宣绫靖有些奇怪,按着素鸢的速度,这时也应该回来了,可此刻,却不见素鸢的踪影,隐约有些担心,怕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尤其担心怕是太后不放心暗道之事,不便直接审问她才带走了素鸢。
不由地,宣绫靖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太后,可太后此刻正神采欣悦地欣赏着殿中的节目,不时又与太妃、国老交谈着,完全看不出什么。
宣绫靖也只好暂且按捺下心头的担忧,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前的膳食,一边看着殿内的歌舞。
云凌不由关切问了句,“怎么了?是素鸢还未回来?”
“嗯。”宣绫靖点了点头。
云凌又是安抚了几句,让她不要着急。
而对面,站在慕亦弦身后的桑莫却目光不时有些热切地看向她,想来应该是这几日去凝洄树林那里探寻有所收获。
反倒是慕亦弦神色淡漠,明明身处如此热闹的氛围,却完全不为丝毫动容,宛若独处在一室之内,浑身都无形散发着一种寂然。
而与慕亦弦相反的,则是她的师兄,闻人越,此刻的西殊使臣,文越。
同样身处如此热闹之中,却无形散发着一种从容不迫、随遇而安的自在闲适,好似在欣赏着绝世佳乐,周身觥筹交错都已如无物。
紧接着,便是各家贵女为萧国老和萧太妃准备的节目。
又是一场群芳争艳、眼花缭乱,萧太妃不时点头称赞几句、太后也赏赐了不少物件。
方长玥一场歌舞落幕后,更是得到了太后的无尽赞扬和萧太妃的喜欢。
接过赏赐之物后,方长玥喜盈盈回到了位上,她身后的侍女茴香眸光阴冷地往宣绫靖这边瞧了一眼,而后附在方长玥耳边嘀咕了几句。
当即,方长玥阴沉一笑,而后,站起身来,眉眼愤然扫了宣绫靖一眼,又恭敬看向了殿台之上,笑语道,“现下,应该就剩郡主尚未表达心意了吧,我听说,郡主为太妃精心准备了节目,也该让我们开开眼了吧。”随后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挑衅和等着出丑的幸灾乐祸。
一时间,整个清合殿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宣绫靖身上。
宣绫靖不由缓缓站起身来,眸光却迟疑地往殿门口探了探,方长玥眸底快意之色一闪而逝,而后大怒斥道,“萧太妃与萧国老南巡回朝,乃是普天同贺的喜事,各家各府无不竭尽心力以表祝贺,郡主这般,莫非竟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不屑于庆贺我东渊的喜事吗?“最后那东渊二字,明显音量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