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诊出脉象不对劲的那位太医顶着怒火,叩了一首,才又沉声道,“回禀太后、太妃,二位小姐也许并不是中毒,脉象虽与风寒脉象有异,但也不像有中毒的反应,臣等无能,目前只能看出昏睡不醒,但况太医医术高深,也许能诊出一些病因来。”
太后压着怒气斥了一句,“废物!”而后才沉目瞥向落霜,“况太医怎么没来?”她吩咐落霜去请太医,本就是要请况晋函。
落霜立刻回道,“奴婢去太医院时,况太医并不在,当时时间紧急,奴婢没细问。”
“还不赶紧去找!”太后怒气瞬间迸发。
落霜惊地浑身猛烈一颤,顾不得施礼,惶恐慌张地跌跑出了清合殿。
气息沉寂压抑间,太后阴沉的视线终于落到了站在殿内多时的宣绫靖身上!“郡主,你来说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长玥和世旋怎么会无缘无故落了水?”
太后眼瞳微眯,神色瞬间看不透彻,却能感觉一股凝如实质的威压气势。
宣绫靖自从入殿,便知道会有这质问的一幕,她一直敛着心神气韵,此刻太后的气势陡然压迫而至,她倒没受到什么影响。
心中了然了太后的目的,便知此刻就算她说得再无辜,就算她说是方长玥先动得手,也不会让她有机会从这一场泥潭中毫发无损的离去。
故而,她也不欲刻意强调什么,只平平如实地道,“臣女在游廊上偶遇了方姑娘与李姑娘,与方姑娘争了几句,臣女挣脱方姑娘抓着臣女的手时,力道没控制好,方姑娘这才跌向了水面,连带着把李姑娘也带到了水中。”
“只是不小心落水吗?”萧太妃皱眉追问了句,完全没理会她话中所言的,是方长玥抓着她的手,而她只是为了挣脱钳制。
宣绫靖瞧了一眼面露担忧之色的萧太妃,而后又凝目看向了太后,沉静而恳切地道,“确实是臣女挣脱时,力道太过,才致使方姑娘落水,还连带牵涉了李姑娘。但昏迷不醒之事,臣女确实毫不知情。”
“你胡说!”她的话音刚落,茴香就状似疯狂地一边哭泣,一边嘶吼反驳,“你明明就是故意将小姐推下水的,你就是记恨晚宴上小姐说的那些话!就是你害的小姐,你休想狡辩!太后,您千万不要听她狡辩!太后,您一定要严惩她,为小姐出气啊!”
茴香跪爬着扑到太后脚下,哀声痛斥着,“太后,小姐最孝顺的就是您了,您一定要为小姐讨一个公道啊!小姐晚宴结束都还好好的,还和李小姐一同看完了焰火,怎么一碰见郡主,跌下个水,就昏迷不醒了呢?肯定是她,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才会让小姐昏睡不醒的!小姐那时间根本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只有她!肯定就是她害的啊!太后!!”
自从隐约看见茴香那一丝得逞的诡笑,她就肯定茴香和太后脱不开干系,此刻再瞧着她这番愤愤不平,哀声痛斥的模样,宣绫靖只是默不作声,静静瞧着她与太后惺惺作戏。
而太后亦是神色阴沉地凝着她,久不表态,不知是在等况太医来确诊都再定夺还是什么。
宣绫靖看不出太后究竟是何意图。
茴香似乎也有些捉摸不定太后的态度了,视线低垂的一瞬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道急促的思量,而后,她才定睛一寒,再抬头,又是一副哀愤不已。
而随着她无助而悲痛地四下寻了寻,下一刻便匆忙跪爬到萧太妃脚下,哭诉指责道,“太妃,太妃,您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恶毒的女人啊!李小姐根本不是被小姐无意拽下水的,而是她!是她故意将李小姐一齐推下的水!”
分明的诬赖之词!明显是想让萧太妃与她同仇敌忾。
素鸢一急,反驳怒道,“你敢污蔑郡主!”
宣绫靖扭头制止了素鸢的冲动,素鸢面上一僵,不甘不愿地闭了口,神色里满是为她不忿和对茴香的愤怒!
而如茴香所愿,闻言后,萧太妃面上的忧色瞬间被怒色所代替,瞥了宣绫靖一眼,而后睨向地上仪态尽失的茴香,喝道,“你说什么?说清楚!”
茴香得逞的快意悄然在眼底闪过,面上越加愤然痛斥,“是她,当时小姐偶然和李姑娘提到您正与太后说着要给静穆王殿下和李府的小姐赐婚,正说笑猜测着会不会正是李姑娘呢……她肯定是为李姑娘抢了连悠月的姻缘才故意的!”
急着要将萧太妃拉到和她同一阵线之下,她竟然寻了个这样一个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实在不像之前那般至少有根有据。
宣绫靖微微诧了诧,眼见太后神色一瞬一沉不悦,却并不同于之前的阴沉,大抵明白了这茴香究竟是怎么回事。
恐怕之前那些说辞是有高人提前教过,而刚刚太后久不表态,茴香拿捏不准,便自以为要让萧太妃也对她不满,从而让她难以翻身,擅自做主之下,竟是用了如此愚蠢的猜测!
“胡言乱语!”萧太妃瞬间听出了茴香的意图,立时不悦地踢开了茴香,睥睨道,“本宫在看台和太后随口一提,你们倒是嚼起舌根了!”
“太妃,奴婢说的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都是这个女人害的李姑娘和小姐,肯定是她!”
“够了!本宫还不至于被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利用!”
萧太妃神色虽没看出什么冷厉狰狞之色,可这一刻,陡然盯了茴香一眼,茴香竟是浑身寒栗,想说的话,瞬间凝在了唇边,颤颤着发不了声。
随后,萧太妃缓缓从榻边走到太后身前,正色道,“太后,旋儿落水虽是被无意牵连,但昏迷不醒的事,本宫必要寻个说法。李府和临儿的婚事虽还没正式定下,但本宫确实有这个意图。旋儿也是李府之人,若是哀家不管不顾,这件事,恐怕说不过去。”说到最后一句,萧太妃淡淡瞥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宣绫靖,好似在提醒太后不可姑息。
宣绫靖听着萧太妃此言,倒是听出了一些道道……萧太妃说的是和李府的婚事,而又说李世旋也是李府之人,看来,萧太妃想让静穆王娶的,并非这李世旋。
正好这时,有宫女来禀,“太妃,静穆王殿下来了,正在殿内等您。”
萧太妃神色稍稍柔了柔,警告地瞥了噤若寒蝉的茴香一眼,才准备先行离开。
临到门口,她又吩咐了那来禀告她的宫女一句,“你留在这儿,等况太医来把过脉后,将李姑娘送到本宫宫里来。”
眼见着萧太妃离开,茴香才缓缓回过神来。
可她神色一哀一愤,刚想再说什么,太后却极其不耐地睨了她一眼,沉声道,“闭嘴!滚出去!”
茴香神色一瞬不解,又迅速遮掩,愤愤不甘地退出了内殿。
一时间,整个内殿,除了昏迷不醒的二人,就只剩下了宣绫靖一行与太后以及那两名太医。
殿内寂静无声,太后也闭而不言,殿内的气息渐渐沉抑下去,只等况太医前来。
而另一边,回到自己宫殿的萧太妃瞧了一眼殿内正饮茶悠闲的静穆王,吩咐了所有宫女退下,才走入殿内。
静穆王慕亦临瞧着自己母妃这般,心知母妃是有话要说,便也放下了茶杯,问道,“母妃,有何事要交代儿臣?”
“你对月宁郡主怎么看?”萧太妃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静穆王一愣,“母妃为何这么问?”
萧太妃沉吟地顿了顿,才带着几分犹疑道,“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刚刚发生了什么?儿臣听宫女们说,好像有人看烟火时落了水?”
“方长玥和李世旋。”萧太妃点出了人名,道“昏迷不醒了。”
“昏迷不醒?”静穆王迟疑地反问一句,也察觉了几分奇怪的意味,“太医怎么说?”
“看不出原因,在等况太医。”萧太妃沉吟着道。
“啊?况太医在我府里为北晔兄治病呢,可离不得。”静穆王立时有些急了。
“这几年帮你颇多的幕僚?”萧太妃也顿了顿,“他怎么了?”
静穆王叹了口气,“五年前,我救他时,他就受了重伤,伤了心肺,一入冬,就疼得厉害,咳嗽也更厉害,每年快到年关的这一个月,都是汤药不离口,太医得随时候在旁边。”
“母妃,儿臣明日再来看望您,太后急召,况太医也不能不入宫回禀,儿臣先回府看看,以免北晔兄有什么差池。”说着,静穆王急色丝毫不见虚假地起身告退。
萧太妃见他如此,也就没有多留。
而另一旁,被太后赶出清合殿的茴香,徘徊在宫门,正巧撞见了从宫外使臣驿馆回来的傩娘。
傩娘神色微深地瞧了茴香一眼,茴香匆匆颔首。
傩娘才又踏入殿内回禀,“太后,奴婢已经带太医去驿馆瞧过了,连姑娘是病体虚弱,带病劳神为太妃演奏勾琴,才短暂昏了过去,太医开了药,喂下去后,此刻已经醒了,西殊大皇子托奴婢转谢太后。”
而傩娘话音刚落,殿外又进来一人,正是让太后久等的况太医。
况晋函一进来,先是告罪来迟,而后才在太后的示意下,前去昏睡不醒的二人榻前一一把脉。
他把脉的速度比之前那二位太医更慢,亦是更谨慎仔细,眉头却如同那二位太医一样,渐渐敛了起来,最后,越敛越紧。
而最后,他来回禀的,竟和那二位太医一模一样,并非风寒所致,但却探不到原因的昏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