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绫靖身处最高的临天阁,更是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可就连她,也一瞬惊疑不定,不知太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就算是要唱空城计,此情此景,也完全不合时宜。
“所有将士,放下兵器,迎连安王与静穆王入宫!”继大开宫门的命令后,太后又是一声威仪猎猎不容置疑的命令朗朗而出。
镇南侯面色惊怒不明,正要再次质疑,却被太后扭头一个眼神,生生震住!
镇南侯离得近,能够轻而易举地看清,太后那一双凤目里,灌血的赤红,如同一把熊熊大火,在双瞳里焚烧一切,而在那吞噬一切的大火里,更是闪烁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残暴与狰狞,就像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要生生拉着所有人一同陪葬一般!
就连他一个曾经久经沙场的男人,都从脚心蹿上来一种恐惧,通体冰寒!
宫门大开,将士弃械,可宫门内外的数万人,却无一人妄动,就这般,在这防守全无的状态下,三方人马,在这黄昏时刻,静默在稀薄的暮色里,对峙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太后敛了敛眸子里的赤红,这才讽刺地扫过宫门内外!
明明她已经大开宫门,明明她已经放弃抵抗,可静穆王与连安王却迟迟按兵不动,未曾踏前半步!
太后不由讽刺大笑起来,嗓音慵懒而嘲讽,“老三、老七,你们不是要争一争孰强孰弱么?皇儿如今大病,哀家也无心再为朝政费心,既然你们二人有心,那就交给你们吧!哀家的人,已经统统卸下兵器,是杀是刮,悉听尊便。请吧!”
连安王冷嗤一声,眸光幽寒冷厉,“作壁上观?黄雀在后?太后,您的如意算盘打的未免也太好了!”
太后不屑地扫了一眼连安王,而后,却是扯着讽刺的笑意,睨向了静穆王,朗声地道,“怎么,老三你也如此认为?你在宫内,随意处之便是,你那叫北晔的幕僚,离去多时,应该是去寻玉玺了吧!老七连踏入宫门的胆子都没有,看来这天下,归属你的囊中了!如何,哀家卸甲投降,不尊太后,怎么说也算是你二皇姐,准备如何安置本宫?”
静穆王探究地睨着太后,那一张雍容间自成威仪的面庞上,完全看不透其他情绪,难辨真假。
凝了凝,静穆王才审视地质问道,“二皇姐既如此说,想必,是准备交出玉玺了?既然都要交出,不如直接说出来,本王找到之后,自能一辨二皇姐所言真假!”
“玉玺就藏在勤政殿内!”太后不假思索,径直答道!
而太后如此配合的回答,让宫门之外尚在迟疑的连安王心神顿时一紧,难道太后真准备投降不成?
可他心中还是有一股天生的直觉,告诉他绝不会如此简单!
紧接着,便听宫内的静穆王道,“勤政殿?”
因着宫门打开,加之此刻尚未彻底天黑,宫门内外俱能通过拱形宫门互相瞧见个七七八八。
而此刻,在静穆王此声一出后,就见他身边有一名小兵即刻离开的队列,正是静穆王叮嘱那人去通知尉迟仔仔细细搜查一番勤政殿。
连安王瞧见离去的动静,心中隐隐一急,可那一种莫名的直觉,却让他仍旧不曾妄动,反而冷冷盯着城墙之下,好似放弃抵抗的太后。
二皇姐,当初为了登上皇位,能够大逆不道弑父,更将他的母后用那般残忍无道的手段谋害,甚至,为了敛聚财富夺得帝位,不惜利用蔺翔灭杀多家富商全府,怎么可能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放弃!
他,绝不相信!
如果他现在冲进去,与老三战成一团,最终得益的,只会是保留实力的太后!
等,只要等老三的搜查情况回来,便能揭穿太后的目的!
就在三方俱是不动之时,宫中,忽然响起一道洪亮幽远的钟声!
“咚!”
“咚!咚!”
“咚!”
一连四声,夹杂在闷响的干雷声中,格外清晰,在这硝烟残余的宫门处,更是声声入耳!
“鸣圃钟!”熟悉皇宫的人瞬间听清楚了这钟声的来源!
宣绫靖更是清楚这钟声自何处传来,更是明白,这钟声是何寓意!
这是,尉迟通知素鸢他们的信号!
北弥的计划,开始了!
而就在这钟声刚刚落下,静穆王先前派去的小兵已经返回了此地,禀报道,“回殿下,属下在半途遇见了北晔大人派回的侍卫,那侍卫回禀道,北晔大人在西佛堂已经找到了皇上,不过皇上和玉玺都被阵法所护,无法闯入!北晔大人说,他会鸣钟以惊怒太后,太后必知他已经到了西佛堂处,惊怒之下,必有错漏。”
静穆王听闻,当即朗声一喝,睨向太后,甚至有意提高了声音,也让宫门之外的连安王听个一清二楚。
“太后,可听到这钟声了!大开宫门,佯装放弃,想引起我与老七殊死一搏,坐享其成,只可惜,藏在西佛堂的皇上与玉玺已经被北晔找到了,既然有阵法相护,无法破解,老七,我们也就不用争个先后了!不如先在此地,合力解决,再去西佛堂各凭本事,如何?”
太后听见这幽远洪亮的钟声,当即怒目远眺一赤,听见静穆王的声音,毫无目的被揭穿的失望,反是嘲讽至极,“那就看看,谁是胜者!老七既然不进来,那就关宫门!杀!”
太后寒厉一喝,宫门侍卫便挪着厚重的宫门,渐渐闭合,而城墙之上,太后一声令下后,所有的将士更是拿起弓箭,对着宫内宫外,同时万剑齐发!
隐隐便是要掩护宫门再次合上!
连安王当即迅速搭箭,嗖得一声,射中挪动宫门的侍卫,一箭毙命,其他侍卫便是迅速补上,继续合上宫门!
连安王又是利落搭箭,一箭血光四射。
静穆王无所谓宫门关闭与否,似战非战地抵抗着太后的攻势,连安王不动,他自然不会全力以赴!
季霄翎也利落搭箭阻着宫门的关闭,甚至隐隐急劝道,“殿下,这是个好机会!宫门大开,闯入宫内,我们与静穆王,才算同一起点!否则,若是静穆王得胜,闭锁宫门,自取玉玺,我们恐怕就迟了!”
连安王凌厉冷寒地盯着城墙之上似乎殊死一战的太后,终于,冷冷喝道一声,“上!”
利落飞快,将宫门处露出的人全全击杀,更有快骑躲过城墙之上的箭雨,直冲宫门而来!
太后似乎察觉到宫门无法闭合,竟也不再守着宫门外,箭雨所向,全全指向了静穆王一派!
宫门外,压力瞬减,连安王与季霄翎带着人,直接长驱直入,入了宫门。
宫门后的长长巷道里一瞬间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静穆王与连安王对视一眼,没有互相攻击,全全剑指城墙,正要合围而上!
静穆王与连安王的人马加起来,是太后人马的两倍,若真一扑而上,太后恐怕真是毫无回天之力!
宣绫靖静静看着宫门处的战局,神思却一直紧绕在尉迟撞响的那四声钟鸣上!
不着痕迹瞧了瞧天色,心中似焦灼又似沉静地一分一分等待着时辰,等待着时机。
此刻,黄昏已然过去,稀薄的夜色一分一分变得浓郁,她看着宫门处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起来,好在宫墙之上、宫巷内,已然燃上了无数只火把,才把人影堪堪照亮。
可忽然,宫门处一道惊天红光乍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在静穆王与连安王的人马全全汇聚宫门内,正要冲上城墙之际,浓郁的夜色火光下,一道红芒极其耀目冲天而上,如同一只鲜红的焰火,自中心炸开,四散消失。
依稀浅淡的红色随着那一束惊天红芒的消失,缓缓笼罩而下,从半空罩向地面,浅浅的红芒,在整个壁罩上流光溢彩,可隐藏在浓郁的夜色与火光之中,不懂阵法之人,完全看不出这一丝异样。
宣绫靖站得高,看的格外清晰,那依稀浅淡的红芒笼罩住的,正好是静穆王与连安王人马所站之处的宫巷,宫门的城墙,完全在其之外。
好在百官离得更远一些,也未被罩其中。
宣绫靖这才想起消失的桑莫,看这阵势,这阵,恐怕并不简单,短短时日内,没想到,桑莫竟然布置出了如此气势惊天的大阵!
不过这阵势之中,隐隐有一股暴戾凶残之气,就连远远在外的宣绫靖都感觉心头一阵烦闷起伏,久久难平。
而自从看着这一束惊天的红芒,太后狰狞的面色中就再无遮掩地咧开一道残忍阴诡的笑容!
她威仪站在城墙之上,凤目里,满是凶残的杀戮之色,赤红一片,妖冶如魔!
“敢跟哀家争!也不看看,这东渊,到底谁强谁弱!没有十五相助,哀家却发现了重启此阵之人,这就是命!这是他留给哀家的利器,今日能够重见天日,老三,老七,你们也该庆幸了!看穿了哀家的故布疑阵又如何?现在,你们还不是都进来了!既然进来了,就一起为他陪葬吧!”
静穆王不甚明白太后似疯似狂的话,疑声了句,“他?”
连安王却是瞬间双瞳如箭,冷光猎猎,唇齿紧咬,挤出三个恨不得咬碎的字音来,回答道,“风引穹!”
太后所说的人,连安王完全不做他想!
静穆王离得近,正好听见连安王这一句咬牙切齿地低吼,不禁一疑,风引穹?太后身边的那个术士?八年前不就已经死了么?
而不待静穆王与连安王冲上城墙,已经靠近城墙的众多士兵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全全撕心裂肺一般的惊嚎起来,而就在这骇人的嘶吼声下,那靠近城墙的众多士兵就在所有人眼睁睁之下,双瞳瞪大,惊恐凸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